楚昊還沒說話，旁邊的三輪車老師傅不樂意了：
“嘿，你這老頭，哪兒有你這么賣房的，人家小伙子連院子都沒看，再說了，你這六處四合院攏共要三萬塊，單個就要五千塊了，滿四九城也沒這么離譜的價格.....”
老師傅說的是實情，眼下四合院價格很“賤”，一處好點的四合院也就千把塊錢，就這還無人問津。
“外頭什么價我不管，我手里的宅子就這個價，愛買不買！”
身形佝僂的老頭冷哼了聲，沒理會老師傅的聒噪，抬起厚如蟬翼的眼皮子看向楚昊，不耐煩道：
“我說，你到底買不買，痛快一句話，要買放一千塊定金，我再領著你瞧瞧院子，不買咱就甭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嘿，你這老貨，這不是誆人么，哪有房不看就讓人扔定金的，而且你算哪兒根蔥，趕緊叫房東過來說話.....”
老師傅是生怕楚昊這條大魚嚇退了，努力站在楚昊這邊，眼珠子瞪著這個一看就是窮苦人打扮的老頭喝道。
“房東不在家，托我代賣這些四合院，你們有什么話跟我說就成，我最后問一遍，買不買，買就扔下一千塊定金，不買趁早滾蛋！”
眼瞅著老頭要重新關上門，楚昊從兜里摸出一疊錢，拍在對方手里笑道：
“老爺子，定金在這兒，勞煩帶路瞧瞧房子吧。”
“喲，款爺兒來了，成，跟我來吧，還有，那個蹬三輪的就擱外頭候著吧，別臟了我的地兒。”
老頭盯著手里的一千塊錢，咧嘴樂了，看向楚昊的眼神都變得熱情了幾分。
瞧著司機老師傅快噴火的雙眼，楚昊忙安撫對方，叫他在外面等候，要是回頭成交了，自己肯定不會忘了對方的那份中介費的。
楚昊跟著身形佝僂的老頭朝街道前面走，奇怪的是，老土并沒有領著楚昊參觀他所在的這處四合院，而是帶著他來到街頭第一處四合院。
推開銹跡斑斑，年代感撲面而來的厚重大門，楚昊進入了第一處四合院。
院子里面鋪的不是尋常人家的青石板，而是造價昂貴的大理石，似乎時常有人打掃，院落干凈整潔，就連犄角旮旯的雜草都拔得干干凈凈。
院子前后呈“目”字形，三進三出，第一進為門屋，第二進為廳堂，第三進為女子閨房。
古色古香，典型的京派風格，雖然不少家具老舊朽壞了，依舊難掩整體的高雅格調，看得出，屋主人以前修繕是廢了大功夫的。
院子后頭有一口古井，旁邊有顆郁郁蔥蔥的大柳樹，樹底下趴著一條大黃狗，“嘶嘶”吐著舌頭。
整體看下來，楚昊還是比較滿意的，沒有想象中的臟亂差，穿梭在院落里，有種回到古代書香門第的感覺。
唯一讓他感到可惜的是，主廳里面的大多數家具似乎被賣掉了，顯得空蕩蕩的，書房里的博古架干干凈凈，一樣古董文玩沒留下。
這處四合院，說白了徒留了一個空架子，里面真正值錢，藏著文化底蘊的東西，幾乎被搬了個空。
楚昊也就是四處看看門框屋檐什么的，其他真沒什么可看的。
“老爺子，這屋里的家具都賣出了嗎？”
察覺到了楚昊的惋惜，佝僂老頭坐在井口，點頭輕嘆一口氣：
“早就賣出去了，不然也不會只賣你5000塊的價格，這院子我經常過來打掃，每次看到里頭空蕩蕩的，甭說你了，我老頭子心里也不好受，想當年這里可是老燕京最富貴的人家，哪兒像現在這么蕭條破敗.....”
“看得怎么樣，合適咱們看下一處去，你要是現在打退堂鼓，我要扣你一百塊當成消遣我老人家的費用！”
老頭看向楚昊，沒有因為好不容易來了買家而上桿子催促，他心里其實并不認為這單買賣能成交。
一處四合院5000塊錢，貴得咋舌，就連當初委托他賣房的房東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在老爺子王三喜看來，還不如坑這小子一百塊錢來得實在。
畢竟，這院子里頭但凡值錢的家當都賣出去了，先前也有幾個買家過來，就是聽說這里曾是燕京首席大富商的宅子，想過來淘點寶貝。
存著這種心思的人，不要太多。
楚昊里里外外看了好幾圈，就在王三喜以為對方要放棄的時候，楚昊開口要老頭子帶路去下一處四合院瞧瞧。
“嘿，小子我提前跟你說好，這每看一間，我老頭子都要收一百塊跑腿兒錢，別怪我沒提醒你！”
王三喜撇撇嘴，楚昊笑著道：
“成，麻煩大爺頭前帶路，我看看后面幾處院子。”
后面半個小時，王三喜帶著楚昊陸續看過了四處院子，每處院子的格局基本差不多，修繕風格也大同小異。
兩人最后停留在了最中間的那處院子門口，單從大門來看，明顯要比其他四合院寬敞不少，似乎這才是這條街的四合院主院，其他的都是陪襯，楚昊示意王三喜帶自己進去瞧瞧。
對方卻擺擺手，故意壓低了聲音說：
“小子，大部分四合院你都看過了，格局擺設差不多，這處沒什么好看的，買不買一句話吧，我老人家腿腳不好，懶得再跟你耗下去了。”
“我說老人家，這處四合院明顯是最核心的一處，你不讓我看完，我怎么判斷要不要買下來啊。”
楚昊樂了，這老頭的表情古怪，似乎后面的四合院里隱藏著什么寶貝似的。
“喲呵，瞧你小子的口氣，是打算一口氣包圓了。”
王三喜皺眉盯著楚昊，忽然伸手大喇喇道：
“也成，你要是再給我一千塊錢，我就領你到里頭兜一圈，這院子是主院，里面住著一位身份尊貴的人物，帶你進去我可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楚昊敏銳地注意到，老頭說話的腔調有點變了，變得尖細了些。
他又從兜里摸出一千塊錢放到對方手里，“大爺，我的誠意你也看到了，咱就別藏著掖著了。”
“嘿嘿，有錢的就是爺，不廢話了，跟我進去吧，不過你小子走路時候輕點，別擾了里頭的那位爺。”
王三喜收了楚昊的錢，臉上掩飾不住的欣喜，心里卻忍不住地罵楚昊這個大傻帽。
緩緩推門一道門縫，老頭招呼楚昊跟他進去，楚昊好奇老頭嘴里的那位身份尊貴的爺是誰。
這特么都80年代了，怎么搞得跟夜闖紫禁城似的。
進了大門，楚昊這才看清了眼前四合院的全貌，之前看的那幾處雖然在格局修繕上看著都不錯，跟這處比起來，只能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了。
眼前的這處四合院，從屋頂精巧華美的檐角設計，到古意盎然的主廳太師椅，每一處細節上都透著貴而不俗的雅致。
不過，還是少了不少家具，顯然又被賣了。
一路穿堂過室，最后來到了后院，這里有處廂房，里面隱隱傳來咳嗽的聲音，王三喜示意楚昊放慢腳步。
楚昊看了圈，后院的空間比其他四合院更大，有一處江南園林風格的亭臺樓閣，旁邊有一小水潭，潭邊擺著一副象棋。
夏日炎炎，置身這里似乎感覺沒那么悶熱了，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楚昊看得差不多了，準備轉身走人，雖然好奇廂房里面住著什么人，他也不想多事。
這時，廂房里面再度傳來咳嗽的聲音，伴隨著劇烈的喘息，一道蒼老虛弱的聲音傳來：
“小喜子，小喜子，快，快取藥來.....”
小喜子是什么鬼？？
楚昊滿臉的黑人問號，這腔調聽著好熟悉，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
就在楚昊不明所以的時候，老頭已經沖進了廂房，木門大開，楚昊瞧見最里面的床上，躺著一個頭發稀疏近乎禿頂的老人，正撫著胸口，劇烈咳嗽著。
而王三喜快速走到老人跟前，在楚昊一臉目瞪口呆中，從袖子里取出一個煙袋子來，尖細著嗓子恭敬遞過去：
“爺，喜子來了，藥在這兒呢，您抽著先緩緩！”
腦袋上沒幾根毛的老人接過煙袋，貪婪地吸了好幾口，咳嗽聲逐漸平復下來，虛脫似的仰躺在床榻上。
半晌，他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發呆的楚昊，眼皮子抬了抬，還沒說話，王三喜老頭已經單膝跪地，開口解釋說：
“爺，這小子是過來看房的，看在他給了兩千塊定金的份上，才把他帶到后院這邊瞧瞧，沒成想驚擾了爺的清凈，小喜子該死，讓爺受驚了.....”
聽著這仿佛回到大清的對話，楚昊滿臉的黑人問號，老人擺擺手，不悅道：
“在外人面前就不要搞這些虛頭巴腦的了，省得有人舉報我老頭子搞封建迷信了，我還想茍延殘喘多活個幾年，再蹲號子怕是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他的目光看向楚昊，臉上換了個表情，財迷似的笑瞇瞇道：
“小伙子，這幾處院子看得怎么樣，有沒有滿意的，放心，我跟這老貨雖然不是房東，但也能做得了主，你要是能痛快給錢，今天這房子就歸你了如何？”
楚昊從愕然中回過神來，看著依舊熟練單膝跪在地上的王三喜，不免猜測起了兩人的身份來。
見老人主動聊起買房的事情，楚昊斟酌著開口：
“大爺，這條街上的四合院我都看過了，比較滿意，三萬塊六處院子，也能接受，不過嗎.....”
“這么說，你是要一口氣包圓了？嘿，今兒個來了尊財神爺了，你有啥條件，盡管提。”
老頭眼里頓時冒出了金光，楚昊拋出了后頭沒說完的條件：
“不過嘛，畢竟要一次性拿出這么多錢，我需要跟房東當面辦理手續，我自己也有個保障，要不然回頭被坑了，我這也沒處找人說理去不是，您老也體諒下我買房的不容易！”
老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他聽出了楚昊嘴里的不信任，不由眉頭皺起，王三喜回頭瞪了楚昊一眼，似乎在老人面前不敢隨便開口。
老人思忖片刻，一邊在王三喜的攙扶下起身下床，一邊看向楚昊苦笑道：
“小伙子，這明人不說暗話，也不瞞你，這幾處四合院的主人眼下有點不太方便跟你見面，他人現在監獄里蹲著呢，之所以急著賣這些老宅子，就是為了盡快籌錢撈他出來，要不然，我們這兩個糟老頭子哪兒舍得賣這幾處大院子，你要是信得過老頭子，可以先拿出一半的錢，讓我們撈人出來，然后你再跟房東細談如何.....”
“人在監獄里？”
楚昊無語了，啥情況啊這是，他還是頭一回碰到房東在號子里等著賣房籌錢撈自己的。
一時之間，他無法判斷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只好打起了退堂鼓，笑呵呵道：
“既然這樣，要不我改日再來吧，大爺，您把定金退給我吧，這可不賴我不買房，房東不出面，我這個買房人心里不踏實，咱們彼此留個聯系方式，要是房東回來了，我肯定過來買的.....”
楚昊話沒有說絕，故意留了個念想，以免老頭翻臉不退定金。
他這話一出，兩個老頭瞬間糾結在了一塊，禿頂老頭叫楚昊在門外等一會兒，兩人在里面商量了很久。
楚昊聽到王三喜說什么“爺，還是賣了救人吧，再不賣，那小子估計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禿頂老頭回復說，“我答應過他爺爺，幫他守好家產，這么賣了實在沒臉地下見人”。
王三喜又說：
“嗨，爺，這幾處四合院反正也不是他們自家的，早先是人家老朱家的，他們不也是搶了人家的么，眼下這手頭的兩千塊錢，我估摸著夠撈人了.....”
就在楚昊等得花兒都謝的時候，大門推開，那個禿頂老頭一咬牙，跺腳道：
“這樣吧，你再加個一千塊錢定金，回去等個幾天，等我把人撈出來，就把這六處四合院轉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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