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驚云無端提起的抱枕,讓眾人心思各異,尤其是夜墨寒。

  他略微低下了頭,濃密漆黑的睫翼輕遮住了諱莫如深的眼眸,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別處。

  慕驚云修長的身影站立在夜的涼風里,劍眸如湖水粼粼,生著名為期許的光。

  原還在踟躕徘徊的他,在今日臨行之前,到底是一鼓作氣道了出來。

  夜帝尊說:

  抱枕的意思是朝思暮想,枕邊之人。

  此去無期,他亦會朝思暮想,往日的并肩作戰,險地歷練。

  曾經苦尋慕傾凰,他歃血起誓,一日不找回妹妹,便一日不生兒女之情。

  而今既遇小楚,又知慕傾凰的音訊,慕驚云便不再壓抑著心中感情。

  “抱枕?”

  柳兵長則是扭過頭,疑惑地望向了同樣有些懵的楚月。

  這兩個字,她倒是聽楚月對帝尊喊過,便問:“小楚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莫不是什么天材地寶?還是何方武神遺址的秘鑰關鍵?”

  說到天材地寶,柳兵長兩眼放光,頓時來了興趣。

  慕驚云面頰泛起了紅,期待又忐忑地看著自家外甥女,仿佛他的姻緣就靠楚月接下來的解答了。

  楚月頓感四周氛圍詭異,直接面無表情地說道:“抱枕是枕頭的另一種說法。”

  “慕驚云!”

  柳兵長滿面怒然,瞪著慕驚云大喝道:“你當我是沒見過枕頭還是沒見過世面?欺負人是不是?”

  慕驚云愣在原地不動,絞盡腦汁都想不出是哪里出錯了。

  而后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覺地扭過頭,直愣愣地看向了夜墨寒。

  誰能想到,他的人生大事,竟然就這么陰差陽錯的被夜墨寒攪黃了!

  與此同時——

  老伯公、慕臣海以及圣域的十二護法,全都極其默契,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夜墨寒。

  朝思暮想枕邊人,這可是從圣域帝尊嘴里道出來的。

  誰能想到,夜墨寒堂堂圣域的九五之尊,一域之主,為了點虛榮的面子,竟還學會了騙人。

  風華宮的氣氛略顯尷尬,楚月顰了顰眉,頗為茫然地看著互相對視的幾人。

  “夜帝尊……抱枕此意可是你……”

  慕驚云扯了扯唇,艱難地開口,企圖得到一個解釋。

  “慕公子,時候不早了,上馬車吧。”

  夜墨寒索性把話打斷,冷眸幽深,凌厲地橫了眼在一旁傻樂的血護法,“沒看見老伯公年紀大了嗎,還不趕快扶著老伯公上馬車,怎的如此不知禮數,慕軍之事迫在眉睫,十萬火急,你竟如此悠閑,著實該罰。北洲慕府世代忠烈,爾等定要傾囊相助,將慕軍安然無恙的送回,并且找到埋伏之手,任何時候,都可將其就地正法!”

  血護法嘴角猛抽,臉色微微發黑,心里委屈得很,偏生不敢有所怨言。

  反觀白護法捋了捋胡須,蒼老的臉龐展露了彌勒佛般的笑意。

  這次終于不是他背黑鍋了,也算揚眉吐氣了一回。

  瞧著有苦不能言的血護法,白護法可謂是神清氣爽。

  楚月瞇起黝黑鋒銳的眸子望向夜墨寒的側臉,摸著下巴思索了會兒。

  老伯公年紀大?

  在座的諸位,還能有誰比抱枕還年紀大嗎?

  這廝都不會臉紅的嗎?

  慕驚云還欲多問幾句,就被血護法連拉帶拽的扯上了馬車,只為給自家帝尊留點兒面子,否則回去受苦的又是他們。

  慕府的父子幾人,都被請上了古舊的馬車。

  楚月身影清瘦的立在風華宮外,美眸倒映著坐上了馬車的親人們,抿緊了殷紅的薄唇。

  涼風陣陣掀起她額前墨發的碎發和裙琚,勾勒出幾分水墨詩意。

  老伯公穩穩當當坐在馬車之中的軟墊,夜色下渾濁的眼睛,顯得慈祥而溫和。

  布滿老繭和褶皺的手掀起了掛在馬車后的珠玉簾子,深深地凝望著一襲紅衣的少女。

  老人凝視了許久,萬分不舍,骨血親情,都藏在欲言又止里。

  若他沒有心魔。

  若他還能拿得動刀。

  若他身體康健如當年浴血立馬戰沙場。

  此時此刻,他定會毫無顧慮毫不猶豫的帶著這孩子回到北洲故土,回到慕府,不必在外顛沛流離,四海漂泊,孤身奮戰。

  老伯公從未有一天像現在這樣,心情沮喪惆悵,甚至后悔當年的封刀之舉。

  慕府的輝煌只是多年征戰累積下的名望,自從慕傾凰杳無音訊后,就每況愈下了。

  “照顧好自己。”

  最終,老人只飽含長輩關懷的叮囑一聲,便放下了手。

  掀起的簾子往下垂,珠玉輕碰發出悅耳的樂聲,慢慢遮去了視野里明媚張揚紅衣似火的少女。

  慕臨風深知父親無法拿刀的無奈,悄然間用力地攥起了拳頭,在搖晃前行的馬車中暗暗立下了誓。

  再也不游山玩水,荒廢一生。

  再也不自暴自棄,自甘墮落。

  慕驚云還在執著于夜墨寒欺騙了他抱枕的真實寓意,越想越覺得這個外甥女婿不合格。

  慕臣海后知后覺地猛拍大腿,說:“爹,適才小楚喊了我們舅舅!喊得可好聽了!”

  “該死!”

  慕驚云道:“方才只顧著慕軍之事,忘了讓小楚多喊幾聲了,下回來見小楚,定要帶個能儲存聲音的法器,定要日日戴在身上去聽。”

  老伯公眉頭緊蹙,不怒自威而坐,目光淡淡地掃過了幾個兒子,泛起了陳年的酸醋之意。

  慕臣海拍了拍老伯公的肩膀,極有孝心地寬慰道:“爹,你也別太難過了,小楚一時半會兒喊不出來外公也能理解,畢竟小楚在外多年,沒有家人的關懷,我們要給他時間。這樣吧,實在不行,我多喊你幾聲爹,補償一下你老人家。”

  老伯公的臉微微發黑,強行洗腦自己:兒子大了不能再揍了。

  慕臨風容光煥發,笑得合不攏嘴:“還別說,被小楚喊舅舅是真的高興。”

  老伯公眼神冷峻地望過去。

  慕臨風頓時噤若寒蟬,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就怕惹惱了老爺子。

  雖然慕臨風面上不敢造次,心里卻在腹誹妒火中燒的老男人是真可怕。。

  ……

  同行的圣域護法里,只有白護法和劍癡護法在馬車之中,聽到了父子四人的談話聲。

  兩位護法對視一眼,皆感受到了彼此的震驚和駭然!

  他們一直以為自家夫人是諸侯國的后輩,家在故里長安!

  怎知竟是北洲慕府老伯公慕山河的外孫女,身上流著忠烈戰神的血脈!!

  震撼之余,也終于明白了過來。

  難怪北洲慕府會對葉姑娘如此的上心!

  那是親人的在乎。

  但讓白護法匪夷所思的是,武祖也好,北洲慕府也罷,會對楚月好都有各自的原因。

  那沐鳳鳴是為了什么?

  帝軍司一等戰將,身份地位實力都不容小覷,怎會在乎帝軍司以外的人!

  白護法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劍癡護法卻是笑了笑,自豪驕傲之情溢于言表,難以掩蓋。

  北洲慕府,大將之后,以后那群孫子誰還敢再詆毀他圣域夫人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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