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書蘭將目光落在前方虛空的某處，似在回憶。
“那時候我還在鄉下，村里只有一個衛生所，水平有限，你外公又在部隊里，當時他在開荒，無法抽身。”
“你突然生病，我又是第一次做媽媽，沒什么經驗，手足無措，就只會哭，天天哭，幾乎快要抱著你住在了衛生所里。”
光是回想，姜書蘭就像是又陷進了那種茫然無助之中，一個勁地嘆氣：
“也不知怎的，衛生所里的醫生給你治了幾天就是不見好，反而一天比一天嚴重，那黃疸的顏色從胳膊上蔓延到了全身，如果不仔細看，我都怕認不出你。”
“也是因為這件事，我那時候每天都驚慌擔憂，搞得自己精神恍惚，吃不下也睡不著，很奇怪，是那種捧著笑話書看都開心不起來的狀態。”
“現在想想，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簡直像丟了魂兒一樣……”
沈梨從未聽媽媽提起過這件事，不由得心疼起她，張開雙臂抱了抱她。
“媽，您那時候應該是產后抑郁了……說到底都是因為我，辛苦您了。”
姜書蘭拍拍她的手：“其實也不是完全因為你的黃疸，而是因為后面的事。”
“治療過了很久，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我懷里的孩子黃疸突然就好了，一副白白凈凈的模樣，看著還挺可愛的。”
“可也不知怎的，我當時看著懷里的孩子，卻怎么都沒以前喜歡了。”
姜書蘭回想起那段痛苦經歷，不由得眉頭緊鎖：“當時我本來就有些精神恍惚，一方面對懷里的孩子喜歡不起來，一方面又覺得不應該這樣，心里實在太掙扎了，沒辦法排解，就忍不住告訴了潘潔。”
“沒想到潘潔表面上安慰我，背地里卻四處宣揚這件事，惹得當時幾乎整個村子的女人都來我們上罵我是個瘋女人，我難過自責了好久。”
“也是因為這樣，我后來即便對那個孩子喜歡不起來，還是努力對那個孩子好。”
說到這里，姜書蘭不由得咬牙切齒：“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來當初那個孩子根本就是被調包了！那根本不是你，而是潘潔和沈永德那個王八蛋生下的沈安柔！”
上一世媽媽去世得早，沈梨沒有機會了解當年的事情。
如今聽來，當真是咬牙切齒。
“當初竟然還有這么一段？這么說，沈安柔的實際年齡和我也差不了多少……”
沈梨之前不知道沈安柔的真實出生年月，一直以為沈安柔和她年齡就算差得不大，應該也會差上幾個月。
沈梨記得媽媽說過，她和沈永德是奉子成婚。
也就是說，沈永德在追求媽媽的同時，還勾搭上了潘潔？！
“這個腳踩兩條船的王八犢子！”
沈梨怒罵一句，又有些不理解：“媽，這么混蛋的人，您當初到底看上他哪一點了？”
一提起這個，姜書蘭就忍不住連連嘆氣：“別提了，都是一時糊涂。”
“其實我之前也沒看上沈永德，是他一直死纏爛打，一直被我拒絕。”
“后來要不是因為意外懷了孕，怕傳出去壞了名聲，你知道當時那個大環境……不然我才不會答應和他結婚，更不會帶他回京城的。”
沈梨也算是聽明白了：“沈永德在回京城之前就和潘潔勾搭上了，知道她也生了孩子。”
“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被掉了包，只是故意不說，為的是能被順利帶回京城？”
姜書蘭點點頭：“后來我還疑惑潘潔怎么不久后，也跟著進了城，現在也算是想通了。”
姜書蘭目光更堅定，也更冷漠：“沈永德壞事做盡，毀了我的半輩子，他要死就死，我是絕對不會管他的。”
她沒親手送他一程都算仁至義盡了。
沈梨一邊往回走，一邊望著媽媽堅毅的模樣，這才完全松了口氣。
她之前還一直擔心媽媽會心軟，現在看來，這份擔心完全沒必要。
她反而要琢磨著怎么哄媽媽開心才是。
正想著，前面一家店鋪門口，老板揭開蒸籠蓋子。
伴隨著熱騰騰的白氣，一陣桂花糕的香氣飄散開來。
沈梨眼前一亮：“媽媽，你不是最愛吃桂花糕了嗎，我們去多買一點回家吧！”
不等姜書蘭回答，沈梨便一路小跑過去，很快買了一大袋桂花糕折返回來。
姜書蘭剛要伸手去接，就見沈梨突然戲精上身。
她邁著戲曲里的方步，一步一頓地上前。
小姑娘突然屈膝，將桂花糕舉到頭頂，一副獻寶的架勢。
“太后娘娘萬福，小梨子特意為您買了桂花糕，請您品嘗！”
看著女兒搞怪的樣子，姜書蘭心底的陰云瞬間被一掃而空。
她笑呵呵地接過桂花糕，應和著也端出一副太后架勢，入戲地輕抬沈梨手腕。
“嗯，小梨子這差事辦的不錯，賞！”
沈梨沒想到媽媽這么配合，一時間也有些繃不住。
母女倆對視，紛紛笑起來。
回去的路上，姜書蘭捧著桂花糕，捏著一小塊。
她一邊走一邊吃，心情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太多。
沈梨一想到剛剛媽媽說沈永德毀了她前半輩子的話，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猶豫地搓搓手，這才委婉地將自己的建議提出：“媽，其實一段不幸福的婚姻結束了，還可以開啟另一段的，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姜書蘭吃桂花糕的動作一頓，秀眸輕垂。
她苦澀地扯了扯唇角，搖了搖頭。
沈梨只當媽媽是被和沈永德的這段婚姻傷透了，心里也頗不是滋味。
正琢磨著該怎么開解，忽聽姜書蘭望著遠處，輕輕開口。
“我這一生，不是被人辜負，就是辜負別人，那個曾被我辜負的人，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巷子里，忽而起了一陣柔風，卷著話的尾音，漸漸飄遠。
須臾，姜書蘭收回目光，唇角抿出一抹自己和解的笑。
“沒關系，事情已經過去那么久了，我已經忘記當初遺憾的感覺了。”
她抬手輕點沈梨的鼻頭：“現在媽媽心里，只有你這個心肝最重要。”
姜書蘭想結束這個話題，沈梨卻聽得愣了愣。
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媽媽的意思是，從前她還喜歡過另一個人？
還曾經為此遺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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