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晞將劍交給蕭濯,退到廣場邊緣。

  她的心是忐忑不安的。

  蕭濯的劍術她是絕對信得過的,可他肩上有傷,又是面對他的老師。他的本領都是紀忠教出來的,紀忠肯定對他的劍招了若指掌。

  不過紀忠再怎么厲害,歲數擺在那里。人老不以筋骨為能,蕭濯至少占了年輕的優勢。再加上又吃了雞肉,又休息了一夜……

  她還在那里計算兩人的優劣,紀忠已經拔出他腰間的劍。

  看到那柄劍,她身子微微一抖。

  是蕭北珩的劍。

  怪不得剛才就看這把劍眼熟,當初蕭濯為了救她,和蕭北珩決斗的時候,蕭北珩用的就是這把劍。現在蕭北珩已經殺了蕭凱,那蕭凱的燕闕劍肯定是落在他手中了。他就把原來的劍交給紀忠,讓他來殺蕭濯。

  想起蕭北珩這個人,真是讓她捉摸不透。

  明明有好幾次機會他都能殺了她和蕭濯,他都沒有。現在她和蕭濯都已經跑到朧升鎮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他還能找到他們,似乎有深仇大恨一樣,居然連蕭濯的老師都派來了。

  蕭濯曾和她說過,看似反復無常的人,實際上一樣是可以弄清楚的。

  她可沒有蕭濯那么聰明,蕭北珩的心思還是讓蕭濯去猜吧。

  耳畔傳來“啪”的一聲,聽起來就像兩根細細的竹子打在一起。

  就走神那么兩秒,蕭濯和紀忠兩人已經交手了。

  雙劍寒光乍現,相擊而后分開。兩人舉劍交錯而過,衣袂翻飛帶起的旋風,令他們腳下的雜草以兩人為中心,同時向外伏倒。

  沈月晞張口欲呼,卻又不敢出聲,唯恐影響到蕭濯。

  她踮著腳尖,雙手握拳,屏住呼吸,看著兩人交手后相互交換了位置。

  方才分心去想蕭北珩的事,根本沒看清兩人是怎么出手的。但看蕭濯身上并沒有出血,神色也鎮定自若,應該是沒有受傷。

  紀忠也是同樣,兩人平分秋色。

  但重要的是,蕭濯的劍完好無損。沒有像之前遇到燕闕劍那樣悲催。

  “你手中的劍,”紀忠垂下手中劍,看著蕭濯的劍,“絕非普通工匠所能鍛造出來。”

  “老師慧眼如炬,”蕭濯同樣也將劍尖指地,“是內子花重金托一位隱世的工匠打造而成。”

  沈月晞心想:大熊的制造工藝,當然不是這個時代的工匠能相比的。不過蕭濯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可是見漲,居然連隱世的工匠都扯出來了。

  “你的技藝也精湛了許多,”紀忠將劍一振,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好,你已讓了為師一劍。現在可以全力施為。”

  說完,紀忠再次揮劍沖上,動作敏捷如捕食的獵豹,完全不似一個垂垂老矣的人。

  這次進攻,紀忠似乎換了套路,手中的劍舞起一團銀光。蕭濯揮劍相迎,雙劍相交,發出一連串啪啪的聲音。

  與第一回合不同,紀忠隨著揮劍,步步緊逼。蕭濯則步步后退。

  沈月晞看不懂兩人的交手,但她看蕭濯連連后退,似乎是占了劣勢,心不禁懸了起來。

  蕭濯連連后退,是因為肩部的傷口讓他無法全力揮劍嗎?

  眼看蕭濯一直后退到廣場邊一架靠在殘破谷倉上的木梯旁,紀忠揮劍橫斬來,蕭濯向后上方一跳,高高躍起,似乎是打算跳上木梯。紀忠仿佛已料到他會有此舉動般,劍光在中途便向上撩起。

  蕭濯身軀剛剛躍在空中,尚未落在木梯上。

  “危險!”沈月晞嚇得喊了出來。

  沒想到這個紀忠控劍的能力如此之強,看似全力揮劍,中途說拐就拐。

  她腦海中瞬間冒出一堆老頭子,稱為物理定律,他們七嘴八舌地喊道:蕭濯絕不可能平移,也絕不可能再向上飛。所有老頭子一致判定:這撩起的一劍蕭濯絕不可能避開,除非用劍格擋。

  可是再看蕭濯的右手,還高高舉著呢,來不及了。

  出乎老頭子們的意料,蕭濯雙腿橫向一蹬木梯,整個人便在紀忠的頭頂上方彈了出去。

  他在空中一個優美的空翻,宛如蒼鷹從高空沖下捕捉野兔,沖過頭時伸出利爪的回旋,頭下腳上地翻向紀忠的背后,他高高舉起的右手劍,恰和紀忠的劍招一樣,劃出一道圓弧似的光,先是在地上帶起一抹水漬,接著平地拔起向上撩去。

  兩道凜冽的劍光,一先一后向上卷起。紀忠的劍將木梯從下向上一削兩半,幾乎擦到蕭濯的雙腿。

  蕭濯的劍則從紀忠的后背向頭頂方向唰地劃了過去。

  沈月晞清清楚楚地看見,隨著蕭濯的劍光劃過,紀忠后背的衣服一下子裂開了。

  蕭濯雙腳落在地上,復挺直身軀,將劍垂下道:“老師,弟子受教。”

  紀忠面對著谷倉站了片刻,方緩緩轉過身來。

  沈月晞大失所望,敢情蕭濯這一劍僅僅是劃破了紀忠的衣服,根本沒傷到皮肉。

  “老夫敗了,這一劍你完全可以殺死我。”紀忠沒有絲毫沮喪的神情,似乎還非常高興,“不愧是老夫最欣賞的弟子。哪怕是在生死關頭,你仍然有自己的原則。”

  蕭濯低頭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絕不敢傷害老師。”

  “聽說你在和蕭凱決斗,已穩操勝券之時,你也沒有殺死他,”紀忠將手中的劍插在地上,“可是真的?”

  沈月晞見兩人似乎不打算繼續打了,便插嘴道:“紀老,是我親眼所見,夫君刺了蕭凱腿一劍,并沒有殺他。”

  聽蕭濯的口氣,他只求取勝,絕不會傷害自己的老師。而紀忠似乎也不是那種為求勝利不擇手段之人。她覺得比試應該結束了。

  紀忠點頭道:“這便是你和蕭北珩的區別了。”

  沈月晞來到兩人近前,聽到紀忠提到蕭北珩,立刻起了好奇心:“紀老,那蕭北珩是什么樣的人?”

  她一直覺得蕭北珩是個不可捉摸的人,就在剛才還在琢磨這事呢。

  “蕭北珩,他的殘忍是深不見底的,”紀忠嘆道,“蕭濯哪怕知道我是來殺他的,他也不肯傷害我。我同樣傳授蕭北珩劍術,他卻從未把我當老師對待。”

  沈月晞沒聽太明白,聽起來紀忠的意思好像是蕭濯有底線,蕭北珩沒底線。

  蕭濯說紀忠是他的老師,便相當于他的父親,他絕不會傷害紀忠。

  那蕭北珩的話,就會傷害紀忠?那他的父親呢?

  “紀老,既然蕭北珩是那樣的人,您為何還要跟著他,和我們一起走吧。”她向紀忠提出建議。

  紀忠搖了搖頭,靠著谷倉坐了下來:

  “我一個糟老頭子跟著你們做什么,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情就快去做吧。我歲數大了,打了幾招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下……對了,我們來時有三匹馬,宋臻好像騎走了一匹,剩下兩匹,你們三個人將就一下。”

  蕭濯并不多言,整理衣襟,恭恭敬敬對著紀忠以弟子之禮連拜三次。

  紀忠微微一笑,揮手道:“去吧,去吧。”

  蕭濯起身對沈月晞道:“月晞,我們走吧。”

  沈月晞還沒明白,跟在蕭濯身邊:“紀老把馬給了我們,他騎什么……哦,原來后面還會有人來,夫君怎么猜到的……羌林得麻煩夫君扶著,我自己單獨一匹馬。”

  紀忠坐在谷倉,看著遠處蕭沈兩人從客棧中攙出羌林,三人兩騎漸漸遠去。

  “蕭北珩,是為了自己的目標,可以犧牲一切的人啊。若是就這樣回去,家人全都得死。”紀忠苦笑一聲,“只剩下唯一的辦法了。”

  他將劍從地上拔起來,反手插入自己的心口。

  過了一柱香時分,密集嘈雜的馬蹄聲傳來,響徹整個朧升鎮。

  馬蹄聲在廣場谷倉附近停下,一個聲音響起:

  “來人,速去稟報世子殿下,紀忠沒能成功,被蕭濯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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