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多瑪王大營。

  高大厚實的牛皮帳篷內燈燭旺旺地燒著,照得亮如白晝。

  宴席的桌案已經擺好,每副桌案旁邊都有燒得紅熱的炭盆。桌案上面是裝著時令水果的果盤和奶酒壺。奶酒壺的旁邊,割肉用的鑲金小刀和白玉酒盞,象牙筷箸整整齊齊地排著。

  在帳篷外,軍士在篝火上轉動著兩只烤羊,一頭烤豬,半扇牛肋骨。

  多瑪王站在大帳外,在眾將簇擁下望著遠處山上的點點火光,道:“東西都送過去了?”

  一個西戎將領出列答道:“大王,按您的吩咐。干柴,羊肉,帳篷等物都送過去了。”

  另一個不理解,道:“大王為何要如此心軟,他們雖然扼守險要,也就幾百人。我們有七萬大軍,就是拿人堆也堆下來了,若能活捉大燕天子,就可以逼迫大燕朝割讓城池。”

  多瑪王斜睨了那將領一眼,道:“短視。”

  見多瑪王如此說,其余將領也紛紛站出來贊頌大王。雖然這些將領不知道多瑪王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大王既然這么做,就定然有他的理由,無腦支持就完了。

  多瑪王,那必然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質疑的將領呢,誰質疑誰就是井底之蛙,誰就是鼠目寸光。一通說把那人損得面紅耳赤,只得轉移話題道:

  “大王,大燕天子真的會來赴宴嗎?他會不會不敢來?”

  多瑪王冷笑道:“他不來還能去哪里?本王已經展示善意,他不來也得來。”

  剛說完,有軍士來報大燕天子來了。

  多瑪王率眾將迎到大營門口,見蕭北珩大步走來,金甲龍袍,腰間帶著柄劍。沒有帶任何隨從。

  有個將領認出蕭北珩的佩劍,湊在多瑪王耳邊輕聲道:“大王,燕闕劍。”

  多瑪王目光落在蕭北珩腰間晃動的劍鞘上,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自打被蕭濯劫持后,多瑪王嚇出了毛病,身邊時刻都有五十名身穿重甲,武藝精熟的勇士保護。

  雖然他也知道在燕闕劍前這些兵士估計都是白給,但蕭北珩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沒法對付鋪天蓋地的士兵,除非一心求死才需要提防。

  他又觀察蕭北珩的目光,沒有看到求死之意,這才壯了壯膽子,上前相迎,大笑道:“燕帝,本王已等候多時了,請入營。”

  蕭北珩略拱了拱手,一語不發地便往營帳內走去。

  來到大帳門口,負責把守的兩名衛兵把長矛一斜,攔住蕭北珩去路,道:“這是大王帳篷,來客不得攜帶兵器進入。”

  蕭北珩停住腳步,握著燕闕劍的劍柄,回頭看向多瑪王,道:“區區小卒,也敢呼喝天子么?”

  多瑪王大怒,上前啪地一記耳光,把衛兵抽得原地轉了個圈,喝道:“不知深淺的東西,滾。”

  待衛兵抱頭鼠竄,多瑪王這才親自為蕭北珩掀開簾子,道:“燕帝,士卒粗鄙不識抬舉,本王必定嚴懲,請。”

  蕭北珩瞟了他一眼,進入帳內,賓主落座。

  多瑪王舉起盛滿酒的酒盞,站起來笑道:“燕帝連日征伐,想必極為辛苦,請先飲此杯。”

  蕭北珩并不拿酒盞,道:“多瑪王,寡人既然已經到此,大家就開門見山好了。我曾殺死過你的弟弟,你卻來宴請我,到底是何意?”

  多瑪王舉了半天酒盞,見蕭北珩不配合,只得放下,笑道:“燕帝真是快人快語,那本王也就實話實說好了。我們都是爽快人,哈哈。”

  他坐下來,道:“你確實殺過本王的弟弟,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們做人要往前看,過去的恩怨是過去的,你們大燕不是有句話叫‘此一時彼一時’么。本王請你來,自然是有求于你……哎,也不能說是求,是個對雙方都有好處的建議。”

  蕭北珩冷笑一聲,道:“多瑪王,你的軍隊正圍著寡人,能有什么好的建議?”

  多瑪王道:“燕帝原來是擔心這個,早說啊。”

  他起身喚來將領:“馬上把圍山的軍隊都撤回來,一個人都不許留。”

  那名將領不識趣,問道:“大王,撤回來合適嗎?”意思是萬一撤了,敵人跑了怎么辦?

  多瑪王只是擺擺手,道:“按本王說的去做,把所有騎兵都撤回來,一個不留。”

  蕭北珩見多瑪王這樣吩咐,有些不信,想起身去看。多瑪王瞧見,哈哈一笑道:“燕帝,你我都是君主,君主言出必行。不信的話等下回去看,若山下還有一名西戎士兵,就算本王失言。”

  多瑪王又是送食物又是撤軍,就是蕭北珩這般聰明的人物,一時也摸不清頭腦了。但人家已經展現善意,自己這邊還毫不退讓,面子也掛不住。

  他問道:“多瑪王,你方才說的建議是什么?”

  多瑪王見蕭北珩終于主動詢問,又把酒盞拿起來道:“燕帝,請先飲此杯。”

  蕭北珩還是不肯去碰。他曾在酒中下毒害過蕭凱。如今輪到自己,他考慮到酒中可能有毒,還是沒有去拿,找了個借口道:“我不喜歡喝西戎的奶酒。”

  多瑪王舉了半天酒盞,胳膊都舉酸了,蕭北珩還是不肯拿酒盞,他只得又放下。

  蕭北珩連著兩次讓人下不來臺,多瑪王有些惱羞成怒,面色微沉,道:“燕帝,你大概還不了解你的處境吧。本王是看你可憐,要拉你一把,別不識抬舉。”

  蕭北珩把手放在燕闕劍劍柄上,正襟危坐,道:“寡人的處境,自有寡人來操心。”

  若換做往常,多瑪王敢這么說,他早一劍送對方歸天了。現在他身處敵人大營,多瑪王身后又有眾多侍衛虎視眈眈,就算能擊殺多瑪王,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他可不想死,只能在言語上回擊對方。

  多瑪王冷笑道:“那請回吧,送客。”

  蕭北珩見多瑪王發怒,以為他會生不善之舉,想不到居然任他離去。他本來也不想呆在這里,起身便要往外走。

  多瑪王仿佛自言自語地道:“羌林王,是我們部族中最擅長追蹤的人之一。他盯上的獵物,還從未有能逃脫的。”

  蕭北珩腳步一頓,額頭頓時冒出了汗珠。

  原來多瑪王連續展示善意,只是因為多瑪王根本不擔心他們能跑掉。

  羌林就在暗處盯著他。只要他們離開多瑪王的大營,羌林肯定會追來。他手下只剩幾百人,根本無法頂住羌林騎兵的進攻。

  他現在面臨的抉擇是,要么聽取多瑪王的建議,要么冒險離開這里,死在羌林的追兵刀下。

  顯然聽取建議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蕭北珩想清楚了,又回到席邊坐下,拿起一塊水果放在口內:“多瑪王,說你的建議吧。讓寡人割城還是賠地?”

  多瑪王見他回來,笑道:“這才對,大丈夫能屈能伸。本王的興趣不在城和地。不但不要這些,本王還可以送你軍隊,讓你反敗為勝。怎么樣?”

  蕭北珩一驚,抬頭道:“送我軍隊?”

  多瑪王道:“燕帝恐怕不知道吧,西涼梅黛正率軍過來要和本王交戰,距離只有不到兩日的路程了……原本梅黛是打不過本王的,但后來吧……她找了個軍師叫沈藍。”

  蕭北珩這才聽出了多瑪王的意思,道:“你要寡人幫你打仗?”

  多瑪王道:“難道燕帝不想再次擁有士兵嗎?本王也知道你有安州和中州的十萬軍隊,不過羌林不可能讓你和軍隊匯合,今日你也看見了。他的騎兵還有數千人,你覺得你那幾百人能逃過追殺嗎?”

  蕭北珩沉默不言。多瑪王說的在理,在他和安州軍之間,有一道他無法越過的天塹。

  “本王剛才就說了,羌林是我們部族中最擅長追蹤的人,”多瑪王再次提醒,“除非他不想追,否則你絕對無法逃脫的。但本王軍隊卻可以保護你,本王有七萬大軍。”

  頓了一頓,多瑪王露出笑容,道:“燕帝擅長作戰,而本王有軍隊。擋在你路上的只有梅黛和羌林。現在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本王的軍隊啊。”

  蕭北珩道:“你讓寡人做你的將領?”

  他一向瞧不起西戎人。怎么可能屈居人下,他可是大燕天子。

  多瑪王笑道:“燕帝,從你進營那一刻,本王一直都是以君主之禮相見。而且本王也說了,是借,借你軍隊,就像蕭濯聯軍那樣。只要你答應幫本王生擒梅黛。”

  蕭北珩道:“梅黛……有多少軍隊?”

  多瑪王的話已經讓他動心了。這確實是個好主意,若是沒有西戎軍的幫助,光憑他自己的幾百人,絕對無法逃離羌林的追殺。而有了西戎軍的幫助,他就可以掃除路上的障礙。

  “梅黛原本有一萬軍隊,后面還有西涼四郡的援軍,應該有快兩萬人,”多瑪王道,“不過聽說她的軍中有穿重甲的騎兵,還有大炮。”

  蕭北珩道:“沒關系,寡人知道如何對付她。”

  在他眼里,唯一需要值得擔憂的對手是蕭濯,梅黛加沈藍的組合還不在他眼中。就算有黑騎兵和大炮,他也有辦法對付。

  多瑪王大喜,舉起酒盞道:“好,我們合作無間,各取所需。來飲了此杯。”

  蕭北珩也露出笑來,拿起酒盞。這次他不擔心多瑪王會下毒了。對方既然需要他領兵作戰,自然就不會加害于他。

  兩人一飲而盡,多瑪王放下酒盞哈哈大笑,吩咐軍士道:“快把烤肉拿進來,本王與燕帝共享。”

  軍士把帳外烤好的牛羊豬肉抬進大帳,蕭北珩和多瑪王兩人喝酒吃肉,一時氣氛融洽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多瑪王有些微醺,打了個飽嗝道:“燕帝,本王的善意可足夠了?”

  蕭北珩點頭。

  “那燕帝也該表達一些善意才符合禮尚往來啊。”

  “寡人幫你打敗西涼軍,生擒梅黛,這還還不夠么?”

  “那都是后面的事了,”多瑪王搖頭,露出不懷好意的奸笑,“你領軍出征期間,不宜攜帶家眷。皇后身體嬌弱,不如由本王代為照看吧。”

  蕭北珩臉色大變,呼地站起。

  多瑪王不以為然地道:“怎么,燕帝莫非以為本王軍隊是白送的嗎?”

  蕭北珩胸膛劇烈地起伏,握住燕闕劍的手背顫抖著,都沒有了血色。帳內的西戎軍士都緊張起來,盯住他握劍的手。

  蕭北珩停了半晌,忽然轉身大步向帳外走去。

  多瑪王哈哈大笑,提醒道:

  “明日一早,本王就率兵啟程回南屏了。燕帝若要決定就在今夜,本王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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