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月晞出營前往黑騎兵戰敗的湖泊。

  西涼女王怕她一個人不安全,非要跟著。沈月晞勸她說敵軍就在對面蠢蠢欲動,梅黛身為主帥,若是離開大營容易造成軍心不穩,讓羌林帶一隊騎兵保護就是了。

  梅黛覺得她說的有理,便不再堅持。

  沈月晞出了大營,迎著漫天星光,向東北迤邐而行,不多時來到湖泊附近。

  這個湖泊并不在兩軍交戰的路線上,蕭北珩之前是用假敗把黑騎兵引到這里,因此這里空蕩蕩的并無一人看守。

  “羌林,我要去給陣亡的將士們禱告,這儀式很重要,你們留在這邊不要過去。”說完沈月晞拍拍小白脖子,獨自向湖泊走去。

  羌林等西戎騎兵本來就信奉天神,見沈月晞提到儀式,知道不可打擾,便都遠遠站著等待。

  天氣寒冷,湖泊表面已經又凍了一層薄冰,和湖泊周圍的積雪比起來,冰面反射著星光,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

  小白踩著地上的碎雪,來到湖邊停住,沈月晞跳下馬,走到湖泊邊緣站住,看向湖面。

  就在這看似平靜的冰面下面,沉睡著數千名將士,數千匹戰馬。

  “女人生一個孩子要花十個月,”沈月晞低下頭,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可是只要半天的戰斗,就能殺死數千個孩子,毀滅數千個家庭。”

  莫名的哀傷掠過她的心間,她情不自禁地出聲問道:“大熊,人們為什么喜歡戰爭呢?”

  大熊歡快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親愛噠主人,大熊在的。請問主人要制造什么東西?”

  沈月晞無奈地笑了笑。大熊只是一臺制造機,它無比強大,然而它卻沒有情感,無法體會人類的喜怒哀樂。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永遠的歡快音調。

  她只有繼續自言自語。

  “其實……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喜歡戰爭吧,然而卻要為少數喜歡殺戮的人獻出他們的生命。就是這少數人,他們為了一己之私,制造戰爭,制造苦難……”

  大熊歡快的聲音再次響起:“親愛噠主人,您要制造的戰爭和苦難,都屬于抽象名詞,大熊無法為您制造喲。”

  “閉嘴。”

  沈月晞打斷大熊,雙膝跪地。

  “在我們和蘇茉之間有五萬西戎軍隊。如果不打敗他們,我們就救不了她。但是要殺死那些人的話,我和那些挑起戰爭的人又有什么區別。”

  她沉默地望著湖面,夜風吹拂著她冰冷的臉龐。小白仿佛也感應到了她的心情,用頭在她背上蹭著,仿佛在安慰她。

  良久之后,沈月晞道:“大熊,讓我們結束這場戰爭吧。該受到懲罰的,是那些發動戰爭的人,而不是這些無辜的人。”

  遠處的西戎騎兵見沈月晞跪在湖泊邊緣,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都有些不解。

  一名既沒當過暗衛,也沒經歷過狼牙隘口戰斗的騎兵看不明白,對羌林道:“羌林王,戰爭還未結束,安王妃就來戰場祭拜,是不是太早了?”

  羌林道:“安王妃不是一般女子,她做事都有理由的。我們只要好好保護她,她往東我們便跟她往東,她往西我們就跟著往西。”

  這時一個騎兵指著沈月晞道:“快看,安王妃身邊起風了。”

  羌林聞聲看去,看到沈月晞的頭發和披風都劇烈地飛舞起來。好像有股強風包圍著她,把她身邊的雪花一掃而空。小白的馬鬃都被吹亂了,嘶鳴著跑開一段距離,對著沈月晞揚蹄呼叫。

  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都看傻了。羌林有心過去幫助,但想到這可能是儀式的一部分,便又停住腳步。

  強風足足吹了一盞茶時分才停歇下來。沈月晞站起來,喚過小白縱身上了馬,馳到眾人面前道:“我們走吧。”

  羌林道:“儀式完成了?”“完成了。”沈月晞說完,縱馬先行。

  既然沈月晞先走了,大家便都跟在后面。羌林拖在最后面,邊走邊回頭看向湖泊,發現原來那面巨大的鏡子似乎不見了。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又瞇著眼仔細看了看,回過頭來加快速度追上了沈月晞一行。

  回到營地,沈月晞找到梅黛和沈藍。

  “兩位姐姐,我們去偷營。妹妹看過天象,今夜敵軍大營將遇到天災,正適合我們去攻打。”

  梅黛有些疑惑,問道:“妹妹會看天象?”

  沈藍道:“女王,兵書上說為將者上識天文,下知地理。妹妹之前在拜秀山時就曾算到會起大霧,我們才借著大霧掩護逃出來的。”

  梅黛嘆服,立刻召來將領,按沈月晞的計劃安排。

  等到三更天,沈月晞縱馬先出了大營,羌林,耿宏等將領各率士兵隨后出營,往對面的西戎軍大營摸去。

  多瑪王軍隊的大營扎在一處凹地之內,沈月晞縱馬來到凹地邊緣,望著下面鋪天蓋地的帳篷,星羅棋布的篝火。

  “大熊,繼續收集。”

  “親愛噠主人,正在收集暴雨所需原材料……進度99.9%,100%。”

  下一刻,黑沉沉的烏云在沈月晞的頭頂涌現出來,云霧翻滾奔騰,張牙舞爪升入高空。不一會兒便籠罩在整個大營上空。閃電在沸騰的黑云中閃爍,雷聲隆隆。

  整個西戎軍大營都被這異象驚醒了,士兵們紛紛出帳看天,指指點點。許多人臉上都充滿驚疑和不相信。

  大雨傾盆而下,就像天上忽然倒下一整個湖泊。

  蕭北珩驚慌地沖出帳篷,抬頭看向烏云翻滾的天空。

  冰冷的雨簾砸疼了他的臉。他一度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伸出手再次確認。

  無論是臉上,還是手上都是冷到刺骨的雨水。豆粒大的雨點一堆接一堆地熄滅了篝火,砸得火堆只剩青煙渺渺。砸在帳篷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砸在士兵的身上,讓他們全身濕透,寒冷難當。

  十二月將盡的嚴冬,居然會下起瓢潑大雨。

  “這難道是……天譴嗎?”他仰面朝天,“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嗎?”

  暴雨從三更下到四更,把所有取暖用的篝火都澆滅了。到后來大雨又變成冰雹,摧枯拉朽地砸向整個營地。營地內所有士兵都縮在帳篷里不敢出來。然而大雨造成的積水涌入帳篷,士兵們只得站到一切都能躲水的高處。

  這么寒冷的天氣,取暖的篝火又全都熄了,若再泡在冰水里,用不了半刻鐘人就凍死了。

  羌林和耿宏甚至都不需要率士兵殺入敵軍營地。他們只需站在干燥的地方,等西戎兵紛紛淌著齊膝深的積水出來投降。

  到了第二天中午,將近五萬西戎軍全數投降。西涼軍為了接納這些俘虜,準備最多的東西就是篝火,以防有人凍死。

  大家在降卒中仔細查找,一直沒有人發現蕭北珩的蹤跡,想必是逃走了。

  梅黛分外開心,當即大擺宴席,招待眾將領。沈月晞夜觀天象,看出將有大雨,是首功一件。不過她有身孕不能喝太多酒,只飲了半杯。

  歡慶一直到太陽落山,后軍運虎蹲炮趕到。梅黛一手拉著沈月晞,一手拉著沈藍,到后帳內議事。

  一名西涼軍士兵趁著周圍人不注意,繞到了梅黛三人所在的帳篷外,踩著帳篷旁邊的箱子邊緣,爬到了帳篷的頂端。

  他抽出匕首,在帳篷頂端劃了一個小口子,三個女子的聲音隨著光線一起從裂口透出來。

  他從裂口看進去,發現梅黛,沈月晞,沈藍三人都在里面,便慢慢抽出腰間的燕闕劍。

  只要跳入帳內,他有把握瞬間就殺死這三個人,她們甚至連叫喊都發不出來。

  正要行動的時候,一隊巡邏的西涼兵走過來。他連忙伏在帳篷頂端,把燕闕劍插回劍鞘的同時,用手掌蓋住了透光的縫隙。

  那隊巡邏的士兵沒有注意到帳篷頂端的他,漸漸走遠了。

  他再次起身,把燕闕劍拔出來。劍刃的寒光照在他燃燒著不甘和憤怒的雙眸中,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沈月晞的聲音響起:“梅姐姐,我們什么時候去追多瑪王,我怕他跑遠了。”

  梅黛道:“妹妹,多瑪王的騎兵都借給蕭北珩了。他只有步軍,跑不過我們的。我們很快就能追上他,把蘇茉救出來。”

  沈藍跟著道:“妹妹,我知道你著急去救蘇茉。就是我們這里人手太少,要安置這么多俘虜太耗費時間,今天羌林和耿宏他們都忙了一白天了。”

  在帳篷頂上的人仿佛木雕泥塑般聽著,把劍又緩緩插回鞘內。

  沈月晞等人正在說,忽然聽到帳篷頂端響了一聲,紛紛抬頭看去。

  “是風吹的嗎?”沈月晞問道。

  梅黛看到帳篷頂端露出的口子,冷風正颼颼地從口子灌入,面色一變,疾步走出帳篷,先望了望帳篷頂端,那里空無一人。梅黛又看向四周,只見一堆堆士兵圍在火堆前談笑如常。

  她正若有所思,沈月晞和沈藍兩人追出來,沈藍問道:“女王,怎么了?”

  “沒事,”梅黛平靜地說道,“帳篷破損了,想喊個人修補一下。”

  說完,梅黛望向黑暗,在心中道:“蕭北珩,你也希望我們救出蘇茉,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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