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亂金闕 > 第308章 來看戲吧
  桑桑急忙噤聲。

  略過這個話題,道:“太后娘娘,您不知道。”

  “今兒一早……史皇后看不過去,也去咸福宮了!說要整頓后宮,絕不允許陛下被一個妾室迷惑,亂了朝綱。”

  蘭溪唇邊便是冷笑。

  “哦?史皇后真這么說?”

  桑桑連連點頭。

  蘭溪心頭的冷意更甚。

  這史嫣然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她若真有史家做支撐,她這般義正言辭的猖狂,沒人敢說什么。

  可她的背后,是畫虎不成反成犬類的王家,是揚州太守符太守罷了。

  這等身份,在這滿宮后妃中,根本不夠看的。

  這群京城貴女們的家族,也都不是傻子,早探了這史皇后的底。

  她怎么敢事事插一腳的?

  若擱往日,蘭溪會指派手下過去處理。

  可今日正撞上她心情不佳。

  掃了桑桑一眼后,披著狐裘,抱著手爐,迎著風雪便往賢福宮走去。

  腮雪見狀,急忙抄著紙傘追上,為蘭溪擋住那紛紛揚揚的雪花。

  “主子慢些走,仔細路滑!”

  ……

  賢福宮內,人影密密。

  史皇后來賢福宮的消息跟長了翅膀一般飛出去,各宮的嬪妃們顧不上外頭大雪紛飛,也要來賢福宮里湊個熱鬧。

  畢竟深宮寂寞長,過來湊熱鬧的同時,還能見一見許久未見的皇帝,這等好事,自然不能錯過。

  蘭溪邁入院子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三五成群的妃嬪們,抱著手爐,跪在廊下,由身側的宮女扶靠著,膝下又有軟墊,跟看戲臺子似地,支著耳朵,眼巴巴地盯著屋子里頭的動靜。

  “啪——”

  茶杯摔碎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雪地中,顯得極為刺耳。

  緊接而來的,是史皇后飽含怒意的斥責聲。

  “好大的膽子!”

  “韋氏,這就是你的教養嗎?!”

  “不顧自己貴妃的身份,將陛下留在自己宮中,狐媚惑主,害的陛下休朝三日……你可知罪?”

  一道絲毫不懼史皇后的女聲,緊跟著響起。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皇貴妃韋氏的聲音,帶著自得與清傲。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呢?”

  “你喜歡陛下,你大膽追求就是,何必要把我拉出來做墊腳石呢?”

  “我和表哥的關系,可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說起這三日,韋如霜心里頭也頗多怨言。

  表哥哪是過來寵幸她了,分明是來跟她倒苦水了!

  表哥先是說起做皇帝的為難,又說起在現代的自在,他們從上下五千年聊到天文地理物化生科,她絞盡腦汁的搭話,她那點僅有的知識被榨了一遍又一遍。

  表哥見她困了,也不逼她,要一壺熱茶,慢悠悠地擺在她面前,然后告訴她。

  “其實,朕是屬意你為皇后的……”

  史氏哪里配啊!

  她一聽這話,一壺茶灌下去,又精神百倍,和表哥交流起“感情”……

  她不想做寵妃,只想做一個千古流青的賢后啊。

  說實話,今日史皇后過來堵門。

  她先是一驚,接著便長舒了一口氣。

  不做他想,史皇后一定是過來罵她的。

  但史皇后來了,意味著這場為期三天的折磨,終于要結束了!

  想到這兒,韋如霜頂著那一對濃重的黑眼圈,繼續跟史皇后對峙。

  “您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您只是皇后,可不是什么太后。”

  “您還能管著陛下寵幸誰不成?”

  “這么大張旗鼓地闖進我的賢福宮,您這般呷醋急躁的模樣,可配為天下之母?”

  韋如霜半句不讓,步步緊逼。

  史皇后怒了。

  本就濃重的妝容,因她這充滿怒意的表情,變得愈發凌厲。

  “本宮是太后娘娘從江南請來的皇后的,怎么代表不了太后娘娘!”

  “你狐媚惑主……你還有理了?!”

  語罷,她猛地扯過韋如霜的衣領,朝她那令人厭惡的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過去——

  “賤人!本宮這是在替太后娘娘行道,你還敢有非議?!”

  眼看二人要廝打起來時,一道疏冷淡漠的聲音,突然涌進殿內。

  “哀家怎不知,何時給了你替哀家行事的權利?”

  雪忽然下的更大了。

  鵝毛一樣寬厚的雪片,被冷風卷進殿內,哪兒也不落,偏偏落在蕭長卿的眉心。

  他眉間一涼,迎著驟然的冷氣往殿門處望去。

  絕色女子披著雪白的狐裘,站在廊下。

  身后紛飛的大雪,在綠瓦紅墻間,交織出此生再難重見的唯美。

  蘭溪淡淡看著他。

  眸光比這雪色更清冷。

  她聲音溫和,可落在耳邊,卻有種滲進骨髓的涼意。

  “陛下艷福不淺啊。”

  蘭溪拍了拍衣領上落的雪痕,任青鸞為她搬來一張椅子,鋪上墊子,單手搭在椅子上,后背靠實了,而后眸光微抬,狹長的鳳眸里,是任誰也讀不懂的幽晦。

  “只是后宮這么多嬪妃,嬪妃背后都有著各司其職的忠臣,陛下若太過順著自己的心意,只寵一人,只怕會引得前朝朝臣的不滿啊。”

  “身為皇帝,天子之屬,龍彰鳳姿,應該雨露均沾的。”

  “不如哀家為陛下列個明細吧。”

  “后宮數十位嬪妃,您每個月,各處去兩三日,一月輪轉一圈,也好讓前朝臣子們放心。”

  “如何?”

  蘭溪的眸光和蕭長卿撞在一起。

  她本以為,她會在蕭長卿眸中看到怒意,看到被羞辱之后的不忿,或者是譏諷的冷笑。

  可她什么都沒看到。

  只有一片淡然。

  他甚至唇邊帶了一些笑意。

  微微頷首,“太后所言甚是,朕回去便命人排日程。”

  “一定做到雨露均沾。”

  蘭溪后面的話哽在喉中。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她極不適應蕭長卿的這種態度,卻又沒法指摘他的這種態度,一股找不到根源的無力感,讓她有些狼狽的別開臉,不再看蕭長卿。

  她頓了頓,扣著椅子的手指松開,眸光轉向那一臉錯愕的皇貴妃韋如霜。

  韋如霜的臉上,緩緩的、清晰地浮出一個巴掌印。

  瞧著有些可憐。

  但罪有應得。

  在后宮,身為妃嬪,敢跟正宮皇后嗆聲,就算挨打了,也白打。

  為了防止矛盾激化,防止韋如霜之后又去找史皇后的事,蘭溪淡聲吩咐。

  “皇貴妃身體不適,在自己宮中靜養半月,抄經念佛吧。”

  “這半月,不許出賢福宮。”

  韋如霜不樂意了,捂著那痛意涌上來的側臉,不甘道:“太后娘娘,您怎能如此不公!妾身——”

  “一個月。”蘭溪出言打斷她。

  她錯愕地瞪圓了眼,惱怒道:“太后娘娘,妾身不服,妾身——”

  “一個半月。”

  蘭溪眉尾抬了抬,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久久未言。

  韋如霜不敢說話了。

  死死咬著下唇,眼底又是委屈,又是惱怒,轉身看向蕭長卿,示意這個跟自己徹夜長談的表哥開口為自己求情。

  蕭長卿接了她求助的視線,卻沒有給任何回應。

  他自幼年是癡兒起,便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只是對一個癡兒來說,這本事如同雞肋,不值一提。

  但做了皇帝,這能力便如虎添翼起來。

  他的時間不多了。

  各路勢力留給大安朝的時間也不多了。

  他沒有耐心再和韋如霜玩著那些寵妃與皇帝的戲碼。

  所以便借這幾晚,在茶水里放了些不該放的東西,和她促膝長談,將她的過往、將她在那個所謂的“現代”,知道的所有東西,都掏了底。

  差不多了。

  他這位皇貴妃在現代,大概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

  本可以在那個沒有戰火、衣食豐富的年代,過一個平凡而幸福的一生,無病而終。

  卻受了上天的嘲弄,到了這樣的一個世界。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掌權者漠視人命,只為私欲。

  百姓生為牛馬,為了明日的生計,而屈膝匍匐,戰戰兢兢,成為上位者玩弄的工具。

  更甚至……

  他這位皇貴妃,竟然覺得她很幸運?

  這叫幸運嗎?

  這是潑天的不幸,是最大的悲哀。

  尤其……

  他身為一個帝王,知道了這樣的異類,又怎能容她存世?

  原本想慢慢和這韋七周旋,看在她姓韋的份上。

  可奈何……

  蕭長卿不再多想,看韋如霜的眼神,帶著一絲急不可察的憐憫。

  “既是太后的吩咐,你便照做吧。”

  “近日來,你實在太過浮躁,確實應該潛心靜坐,修身養性。”

  “朕前朝還有事,便不多留了。”

  他不再看哀哀切切的韋清荷,不再看那滿臉郁色的史皇后,更不愿看那端然靜坐,一身威儀的蘭溪。

  而是掃了一眼廊外深重的積雪,交代道。

  “后宮諸事,皆由太后做主。”

  “誰若敢以下犯上,太后處置便是,無需去乾清宮告知朕。”

  頓了頓,放緩了聲音。

  “雪天路滑,你且……慢些。”

  接著,一身清雋,消失在這漫天飛雪中。

  他最后一句交代,帶著帝王驚鴻一瞥的溫柔。

  眾人紛紛猜測這個“你”字,是指的誰。

  皇后娘娘嗎?

  不像。

  皇后娘娘大早上便來興師問罪,陛下厭惡都來不及,又怎會如此溫柔貼心地交代她,讓她在風雪中慢行呢?

  皇貴妃韋氏嗎?

  也不是。

  剛剛太后娘娘都吩咐了,讓韋氏在自己宮中禁足,不許踏出賢福宮,又怎會交代雨雪之事?

  可……

  跪在廊下的嬪妃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為難地抓緊了手中的暖爐。

  也不可能是她們啊。

  直到——

  眼尖地瞥見長廊盡頭,那半藏著身形,往這邊張望的、挺著大肚子的桑桑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

  是她啊!

  入宮前的傳言果然沒錯。

  這天下也不會有空穴來風之事。

  桑桑作為陛下的潛邸舊人,一入宮便做了貴妃的人,被貶進冷宮,本以為這一生再無翻身之日,卻背著眾人懷了龍嗣……可見陛下對她用情之深。

  陛下剛才那句話,必然是看見了桑桑,才特意交代的。

  想到這兒,妃嬪們的眼神瞬間幽怨起來。

  充滿嫉恨地在桑桑身上來回流連掃過……

  長得……也就是清秀而已,到底怎么得了陛下的眼,受陛下如此愛憐……

  被嫉恨眼神環繞的桑桑,急忙縮回了自己好奇的腦袋,將自己隱在長廊的柱子后面,看著雪中顫抖的竹林,滿臉古怪。

  哎,陛下跟太后娘娘那點事,怕是只有她知道吧。

  那句話,分明是交代太后娘娘的。

  她何德何能,怎么配啊。

  只是這秘密,萬不能從她嘴里出來。

  太后娘娘何等手段的人啊,若她敢吐露半個字,往太后娘娘身上潑這盆臟水,只怕,她跟她肚子里這個,都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桑桑抬頭看天,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悲憤的心情。

  可冰涼的雪花鉆進她的眼里,她打了一激靈,想到一個事實。

  下這么大的雪……明兒也不會出太陽啊。

  ……

  殿內。

  史皇后悻悻地往角落縮了縮,掩藏住自己的身形,讓自己在蘭溪面前別那么有存在感,省得待會兒這位的怒火撒到她身上。

  可惜,蘭溪此時沒空理會她。

  她心臟處,忽然傳來一股不知名的痛意。

  她轉眸,看著那在雪中越來越淺淡的身影,驟然起身,一種逼迫她追過去的沖動,讓她幾乎喪失理智。

  但很快。

  理智回籠,她又穩穩坐在了椅子上。

  為了掩飾剛才的失態,她的眸中,帶了些殺意。

  掃在宮外的嬪妃身上,如刮骨刀一般,讓她們不由自主地垂下腦袋,雙腿打顫。

  “熱鬧就這么好看嗎?”

  蘭溪聲音不辨喜怒。

  “也對。”

  “往日你們犯了錯,哀家只叫你們抄經寫字,著實無聊了些,也長不了什么記性。”

  “那這樣吧。”

  “瑤臺雪花大十圍,最恰臨軒狀元媒。”

  “太和殿不是有個三層的戲臺子嗎?”

  “既然你們這么愛湊熱鬧,那哀家便請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日日來宮里唱戲。”

  “從京腔唱到越劇,從卯時唱到酉時,中午可得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你們好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半個時辰后,繼續聽戲。”

  “戲班子搭個臺也不容易,你們萬不能讓哀家這銀子白撒出去。別想著應付了事。哀家會吩咐宮里規矩最齊全的管事嬤嬤,盯著你們在戲臺子下,好好看戲。”

  “誰若敢閑聊打瞌睡分神……那便是不把哀家當回事,糟蹋哀家的一片心意。”

  “既如此,哀家便一旨遣散書將你們送出宮去。”

  “宮里廟小,容不下你們這群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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