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王家主臉色如何發綠發青暫且不提。
朱雀門城樓之上,北風忽起,寒氣吹到人的骨頭縫中,蕭長卿將身上的大氅緊了緊,看向天色欲晚的街巷,問道。
“太和殿如何了?”
薛乾道:“其他都在安排之中,唯有一處意外,是蘭二小姐,帶了王氏前來,還將赫連太妃從水牢中帶了出來。”
“蘭絮?她不是被明泉大師帶走了嗎?記憶還沒恢復嗎?”
“屬下覺得……”
薛乾斟酌道:“蘭二姑娘雖然跟王氏站在一處,對太后娘娘咄咄相逼。但似乎……”
“怎么說?”
“蘭相向史氏行大禮時,蘭二姑娘往后避讓了幾步……”
蕭長卿眸光動了動,淡聲道:“倒對我們的計劃造不成什么影響,不必理會。”
“是。”
蕭長卿目視著那最后一點落日,沉入天際,蒼穹陷入昏暗,繁星漸漸生芒。
他溫聲道。
“放煙火吧。”
……
太和殿。
蘭溪與赫連栩還未談攏。
那些中了毒的賓客們,卻再也按捺不住躁動的心情,有的向曾經跟蕭信走的近的朝臣求救、有的悄悄溜出去想找太醫、有的想湊過去跟蕭信接話表忠心以求茍活……
蕭信則暫時顧不上這群賓客。
他向蘭絮道了謝后,將赫連太妃從地上扶起,耐心地擦去她身上的臟污之處,按了按她的鼻息,確認她只是昏迷過去后,揮了揮手,暗處閃現出幾名暗衛,將赫連太妃帶走。
蘭溪想攔,卻知道此刻不是攔人的時候,只能一臉復雜地看著這個籌碼離開。
滿室狼藉,急需一個破局之點。
她手腕搭在旁邊的龍鳳酒壺上,眼底暗芒流轉。
正要試探著開口,忽然聽到外面煙花爆破的聲音。
緊接著,墨綠色的細碎花團,綻放在墨藍色的天穹之上,彌漫的硝煙味道之下,是一閃而逝的驚艷。
眾人皆望向窗口,顧不上殿內的風云紛爭,貪婪地看著那天際次第綻開的煙火。
就連赫連栩手中的刀刃,都松泛了些,離開了蘭溪的脖子。
瞥了一眼蘭溪怔愣的表情,嗤笑道:“不過是一叢煙花罷了……”
蘭溪關注的卻不是這樣。
她側頭,看向那案邊的滴漏。
如果沒記錯的話,辰時凝霜匯報今日儀程時,說的是戌時一刻再放煙花,可這僅是酉時……
凝霜面色也變了變。
“主子,不對。”
“這不是我們的煙花。”
蘭溪嘩然起身。
甚至顧不上脖頸處的刀刃,一陣涼疼的剝落感后,鮮血滴入衣襟。
赫連栩受了刀,有些惱怒地看著她,“你瘋了嗎?”
蘭溪卻顧不上這些。
她掠過人群,快步行至窗邊,看著那此起彼伏的煙火,心底的擔憂越來越盛。
尤其是當她聞到空氣中,那不同尋常的硝煙味后……
“凝霜,這不是普通的煙花。”
“奴婢這就差人出去查看——”
話音未落,侍衛統領已闖進殿內,顧不上行禮,匆匆對蘭溪道。
“娘娘,闔宮上下已被封鎖,我們的人,都被堵住了……”
“誰干的?”
蘭溪眼底一片冷意,“蕭信和赫連栩還沒這么大本事吧?”
侍衛統領抱劍,愧聲道:“是……陛下的人。”
蕭長卿嗎?
蘭溪垂眸。
本以為,這次壽宴,他會靜觀其變的。
畢竟如今她和他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而蕭信、王氏、赫連栩之輩,才是應該被率先誅殺的對象。
這么早跳出來,實在是忍不住了嗎?
鷸蚌相爭,想漁翁得利嗎?
倒是好本事。
蘭溪冷笑,“這煙火也是他安排的?”
侍衛統領面色難堪,“對。”
“內務府那邊,也都是陛下的人,屬下無法插手……”
好一個蕭長卿。
“還有一事要稟告太后娘娘。”
那統領面色愈發嚴肅,“漠北的軍隊……扮作天災流亡的百姓,躲過了朝廷的盤查,已經兵臨城下。”
“什么?!”
蘭溪驚道:“大約有多少人?”
“粗略估計,有十萬之數。”
“皇城不是有五萬護城軍嗎?那些不都在蕭長卿手中嗎?他如今人在何處?”
蘭溪麾下的蘭家軍有兩派,一派是駐扎在京郊的這一批,不過八千人數,今日全被她調遣到城內的各個角落,以維護千秋宴之后的亂象。
天下大局尚未完全崩壞,另外一部分蘭家軍仍在臨近揚州城的山野之中,秘密整兵訓練,已有三萬人數。
她估摸著到今年年底,能達到五萬兵數,遇到小規模的叛軍,能有抗擊之力。
可如今……
大兵壓城……
煙火與燈火間,一面白色的被折起來的紙蜻蜓,忽然撞在窗柩之上。
其上稚嫩的字跡勾起了蘭溪的好奇心。
很快,侍衛便將那紙蜻蜓遞到蘭溪手中。
入手粗糙沉重,是最廉價的麻紙疊成,折紙之人有些急躁,疊的很是慌亂,邊角都未壓齊。
蘭溪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拆開那麻紙后,看見其中歪扭的字跡,瞳孔一縮。
“蘭氏佞臣,人人當誅。”
“蘭氏妖后,禍國賣敵。”
“蘭氏全宗,抄家滅族。”
凝霜發現蘭溪面色的變化后,心里一緊,想湊過去看,卻發現那紙張已被蘭溪揉入掌心,揉碎一團。
但這只是個開始。
像誰吹響了進攻的號角一般,紛紛揚揚的紙蜻蜓夾雜著奇形怪狀的紙片,似雪花一般,卻比雪花落得更驚心,飄進太和殿內。
不,不僅是太和殿。
是宮里的每一條巷道,皇宮的每一個角落,京城的每一條街巷,都是這些麻紙做的手書。
“你們看外面!”
貴女之中,不知有誰尖叫了一聲,指著窗外。
只見那煙火明滅的夜空中,升起了叢叢盞盞的孔明燈,孔明燈上面的羊油很少,只夠它順著北風升上天空,而后,便在空中翻倒,夾在其中的一片片的手書,如同天降一般,鋪設在皇城的每一個角落。
那些在街邊賞煙火的幼童,舉著手中的紙蜻蜓,一字一句地念著近日剛學會的文字。
“蘭氏毒婦,下作猖狂……”
那剛支起攤子準備賣餛飩的中年夫妻,聽著食客們讀著那骯臟的字句。
“水性楊花、長袖善舞……”
守城的將士們,如臨大敵地盯著三里之外的敵軍,疊開手中的麻紙,看見紙中的字跡內容后,也泄恨一般地,淬口大罵。
“呸!”
“若不是那破落下賤的娘們!老子們怎會日夜心驚膽戰受這罪!”
“早點將她殺了吧!”
……
蘭氏的臭名,隨著紙片,落入家家戶戶。
百姓們從來只論熱鬧,不辨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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