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堂算是京中的老字號了, 公孫琢玉稍一打聽便知曉位置。然而他在前去的路上,忽然發現一隊衙役押著一名女子往刑部而去,百姓都站在街旁指指點點。
公孫琢玉抬眼看去, 覺得那名女子容貌些眼熟,再仔細一打量,發現竟是莫靜嫻,不由得詫異萬分。他身旁一名大娘,出聲詢問道:“大娘, 女子犯了什么官司么, 怎么被衙門給帶走?”
大娘嘆氣:“還不是前些日子死刑犯被劫給鬧的, 那些官差到處搜查, 真是攪的人不得安生,聽說女子與那死刑犯有些瓜葛,便被捉去。”
公孫琢玉捉人的官差都是刑部派出來的,料想應該是洪侍郎下的命令。皇上命他速速把人捉拿歸案,他捉不到人,便只能在莫靜嫻身上功夫, 想逼葉無痕出來。
公孫琢玉向來是事不關己, 高高掛起, 但莫靜嫻的案子是他親自查的, 自己好不容易才幫她逃出生天。如就這么被洪侍郎抓去嚴刑拷問, 太沒面子吧。
街上人來人往,那些衙役很快就不蹤影。公孫琢玉心想刑部大牢可不好進, 還是先去盤問案子再說, 回來再想辦法,便先去了明春堂。
說來也巧,今日正好是馬大夫坐館, 公孫琢玉他模樣老本分,走到藥柜旁邊,輕輕敲了敲桌子:“馬大夫在嗎?”
馬大夫原本正在讀醫經,聞言意識抬起頭:“嗯?正是在下,公子可有哪里不適?”
公孫琢玉身上兩塊牌子,一塊是杜陵春給的京律司腰牌,一塊則是京兆尹的腰牌。他取舍一番后,還是覺得前者的名聲比較威風,不動聲色將腰牌遞給馬大夫看:“京律司奉旨查案,些問題要問你。”
馬大夫聞言險些錯手把自己的胡子揪下來,他眨了眨眼,確定那塊腰牌不似偽造的,趕緊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問,在下只是一介普通的醫館大夫,可從未做過什么貪贓枉法之事啊。”
公孫琢玉心想我當然知道你沒做,貪贓枉法種事是我經常做的,壓低聲音問道:“前些日子洪府小公子因病暴斃,你可曾去給他診脈?”
馬大夫猶豫點頭:“確實去過。”
公孫琢玉他面色怪異,不由得出聲問道:“你看什么?”
馬大夫往門外看眼,沒什么人,才小聲道:“大人所不知,那洪府的小公子并非因病暴斃,而是……而是得馬上風。”
公孫琢玉聞言愣了一瞬,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馬上風不就是和女子行房的時候忽然那什么才死的嗎:“你可記得那女子長相?”
馬大夫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回大人,那女子似乎是洪府小公子的通房丫鬟,叫……叫……”
時間過的太久,他已經不太想的起來了。
公孫琢玉提醒道:“思云?”
馬大夫嘶了一聲:“好似是這個名字,在下趕去去洪府的時候,小公子已是無力回天,老夫人悲痛萬分,命人拖那女子出去掌嘴,后來發生什么,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公孫琢玉心想原來如此,他看眼那大夫,叮囑他不許把事情外傳,隨后便離開明春堂。
說來也巧,公孫琢玉正準備去刑部大牢看看,結剛走到門口,就看洪侍郎帶著人從里面出來。他連忙躲在一旁,等人走遠才現身。
時辰不早,門口值守的衙役都有些犯困,哈欠連天,眼睛都睜不開。個個都是玩忽職守的料,怪不得葉無痕會被劫走。
公孫琢玉直接出示腰牌,光明正大的走了進去。衙役雖沒接到上面的指令,但得罪不起他,聽說公孫琢玉要莫靜嫻,略有些為難的道:“大人所不知,女子與那死刑犯有些關聯,洪侍郎千叮嚀萬囑咐要屬看好她,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公孫琢玉挑眉:“你怎么知道那女子與死刑犯有關聯?”
衙役道:“那死刑犯未被劫走的時候,她日日都來送飯,屬說閑人不得進去,她就一直默不作聲的坐在外頭,天黑才回去。”
公孫琢玉心想倒是個癡情女子,塞粒碎銀給他:“洪侍郎要你們好生看管,你們看管便是,我只隔著牢門和她說幾句話。”
衙役瞧見銀子,眉開眼笑:“大人,倒不難,只是那女子自從被捉回來,什么刑都用過,偏偏一句話不說,倔的很,您去她只怕不會開口。”
他說完,領著公孫琢玉到了關押莫靜嫻的牢門前,不放心的叮囑道:“還請大人快些問話,莫要叫屬難做,否則回頭上面怪罪來,屬不好交差。”
公孫琢玉表示知道,揮手讓他出去。
莫靜嫻受了刑,靠在墻角奄奄一息,身上的囚衣都染成紅色。公孫琢玉隔著牢門蹲,心想自己上次見面她是這么被關在里面,屈指敲了敲牢門:“莫姑娘。”
莫靜嫻還以為是那群官差又來了,費勁睜開眼,卻見是公孫琢玉,意識從地上掙扎著起身,結又無力跌坐回去,痛苦的悶哼出聲。
公孫琢玉連忙道:“你身上傷,就別動了。”
莫靜嫻抬眼看向他,嘴唇干裂失血:“公孫大人,你怎么來了?”
公孫琢玉雙手揣進 雙手揣進袖子:“我姑娘被人當街抓走,便來瞧瞧,葉無痕當真被人劫走嗎?”
莫靜嫻聞言沉默一瞬:“……大人要抓他么?”
公孫琢玉道:“那是刑部的事,與京兆府無關。”
莫靜嫻莫名信了他的話:“無痕確是被人救走了,只是我不知對方是誰,穿著夜行衣,身形健壯,似乎是名男子……”
公孫琢玉問道:“葉無痕被劫走后,沒有與你聯系么?”
莫靜嫻輕輕搖頭:“沒有,現如今官府都在捉拿他,出來豈不成活靶子。”
公孫琢玉嘆氣:“莫姑娘暫且先委屈幾日,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救你出來。”
莫靜嫻聞言一怔,慢半拍的看向他:“大人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幫我?”
公孫琢玉不知道,思忖一瞬道:“就當我個人做事使有終吧,你本來也與葉無痕被劫一案無關,我總不能看著你白白蒙受冤屈。”
牢房里滿是枯朽的味道,塵埃在空氣中輕輕跳動。
莫靜嫻靜靜看著他,沉默許久,才聲音沙啞的道:“大人是名好官,倘若朝堂之人皆類你,莫家當年也不會……”
她說至此處,不自覺消聲。那些枉死的人命依舊是心中痛楚,輕易觸碰不得。
公孫琢玉雖然嘴上總是不要臉的說自己是名好官,但他心里知道,自己不過是個隨大流的俗人罷:“莫姑娘可聽說過,水至清則無魚?”
莫靜嫻不明所以。
公孫琢玉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清官能吏勝于貪官能吏,而貪官能吏又勝于清官廢吏,朝中雖有清官,但若辦不事,是無奈。”
貪而不忠,必除;貪而忠之,可用。百姓祈愿天無貪官是好的,但非帝王心術。
在這樣的世道,如想守住本心當一名清官,那么他需要比貪官更奸,走的更高,否則只會淹沒在滾滾浪潮中。
公孫琢玉莫靜嫻怔然有所思,心想自己無緣無故說這些做什么。從地上起身,正準備離開,誰料肩頭忽然多一柄鋒寒的劍刃,隨即耳畔響起一道冷冰冰的男聲:“大人好不要出聲,否則我可保不準劍鋒會不會割了你的喉嚨。”
公孫琢玉瞳孔放大,心中詫異萬分,人好高明的輕功,進來時自己竟然連腳步聲都沒聽見。睨著脖頸上架著的長劍,緊張道:“大俠,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你可千萬別殺我。”
公孫琢玉雖然有武功,但劍都架到脖子上,他可做不來那種以命相搏的事兒。
莫靜嫻見公孫琢玉被一蒙面人挾持,掙扎著從地上起身,意識便想呼救,誰料那人卻不緊不慢的出聲道:“你若敢喊,葉無痕必定死無全尸。”
莫靜嫻臉色難看至極,忽然認出了他是誰:“是你將無痕劫走的?!”
蒙面人沒有說話,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把鑰匙,扔到了莫靜嫻面前:“把門打開,想見葉無痕就隨我走。”
莫靜嫻恐葉無痕生命危險,只得依言照做,她踉踉蹌蹌的走出牢門,啞聲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蒙面人:“少廢話,跟在我后面,不許出聲。”
公孫琢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他可不想死,今天早上杜陵春給他的銀票還沒花完呢。
莫靜嫻見公孫琢玉面色緊張,不由得皺眉看向那蒙面人:“公孫大人與此事無關,你放了他吧。”
蒙面人嗤笑出聲:“放了他我們如何出城。你放心,我不傷你性命,到了城外自然會放你。”
后面一句話是對著公孫琢玉說的。
公孫琢玉相當惜命,聞言連忙擺手:“大俠,我只是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你若想出城,該去挾持京中守備,抓我沒用的。”
蒙面人饒有興趣的道:“哦?可我怎么聽說,你是權臣杜陵春的親信,極得他信任?”
公孫琢玉訕笑道:“謠傳,都是謠傳。”
該死該死,早知道把石千秋拉過來了,否則哪兒還會被人挾持。
蒙面人用繩子將公孫琢玉的手捆起來,而后將劍從他脖子上移到后背,冷聲道:“少廢話,再說一個字我就砍你的腦袋,快走!”
公孫琢玉只得走在前面,當一個人形靶子。外間值守的衙役七歪八倒的癱在地上,看樣子像是被迷暈,而衙門口停著一輛準備好的馬車,在夜色掩映倒無人注意。
蒙面人示意莫靜嫻上車,而后看向公孫琢玉:“你上去。”
公孫琢玉提個建議:“要不您二位坐里面,我在外面趕車?”
蒙面人看著他,沒說話。
公孫琢玉只得老老爬上馬車,誰曾想眼角余光一瞥,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頭,赫然是石千秋。不由得瞪大眼睛,意識出聲:“師——”
一個字還未說出口,劍刃便搭上他的脖子:“閉嘴。”
公孫琢玉立刻閉嘴,乖乖爬進馬車。
石千秋正在街邊買饅頭,他付錢,剛準備回去,誰曾想忽然見一輛馬車從自己身旁經過,一陣夜風吹起簾子,他那倒霉徒弟正面色焦急的看著自己,說了一連串話,瘋狂暗示著什么,但嘴巴張張合合,但就是聽不聲音。
#師父,別吃饅頭了,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