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莽在北宋末年 > 第6章 這亂糟糟的世道
  今日縣廨門前大街頗為熱鬧,一批從杭州押解來的官奴婢正在掛牌公開出售,引來不少百姓圍觀。

  十余個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的婦孺站成一排,腳上穿草鞋,骯臟膩結的頭發遮掩面龐,一個個低著頭,神情呆滯麻木。

  她們脖子上用草繩系著紙牌,上邊寫著年紀和價錢。

  最年長的一個五十歲,已是滿頭白發,作價十五貫錢。

  最年幼的一個七歲,是個瘦骨如柴的小女娃,作價四十貫錢。

  價錢最貴的,是幾個年紀從十六到二十七八不等的女子,要價二百到四百貫不等。

  按照余杭縣物價水平,一頭成年耕牛均價十貫錢,一只二十斤左右的羊不到四貫錢。

  老婦和女娃幾乎無人問津,價錢最貴的幾個女子面前倒是聚攏不少人,看裝束都是縣里的商戶、鄉紳。

  有屠戶捏著鼻子撥開那些女人臟兮兮的頭發,湊近看看姿容如何。

  更有輕佻者拿木棍撩起女人身上破爛衣裳,露出滿是泥垢的身體,惹來一陣嬉笑聲。

  圍觀者對這群女人評頭論足,好像在挑選牲畜一般,認真分析其優劣。

  這群沒入賤籍的婦孺好像對此習以為常,無甚反應。

  高進帶著幾名弓手負責看押官奴,主持售賣的是龐都頭指派的一名書吏,正在賣力吆喝,介紹這群官奴來歷。

  大多是反賊方臘麾下叛軍頭領家眷,那老婦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則是余杭縣前任縣丞浦沅的內眷。

  這些女人有一個共同點,家中男丁,不論年紀,全都被殺。

  當即,就有幾個財大氣粗的紡織戶,爭搶那前縣丞家的年輕女眷,價錢很快上漲了幾十貫,樂得書吏合不攏嘴。

  高進十分厭惡那書吏叫賣婦人的嘴臉,吩咐手下盯著,自己跑到街邊茶攤吃茶。

  趙陀騎一匹瘦馬匆匆趕到縣廨門前,四處一張望,見到高進,趕緊躍下馬小跑上前。

  “高郎君......”

  趙陀話沒出口,高進打斷道:“是叔父讓我派人通知你的,要謝你只管去謝他。”

  高進自顧自喝茶,趙陀看看縣廨大門,苦笑道:“那我兒現在......”

  “等著便是了。”高進一臉漠然。

  趙陀無奈,只得按捺心中焦躁,眼睛不眨地盯緊街對面縣廨大門。

  一輛馬車駛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車夫攙扶下,踩著腳凳下車,行動看上去頗為費力。

  中年男子身穿淺青絹衫,頭上裹巾也是絹絲制成,手上戴著綠寶石扳指,富態臉上神情傲慢。

  此人正是宦塘鎮都保正,縣里數一數二的富戶,錢文杞。

  見到茶攤下站著趙陀,旁邊坐著高進,錢文杞笑呵呵地走來。

  “高承局,不知我家豐哥兒幾時可以出來?”錢文杞拱手笑道。

  高進站起身抱拳還禮,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錢文杞不疑有他,擺擺手道:“無妨,高縣尉管得嚴,縣廨里的公事不許往外傳,這規矩我知道。

  想來我家派去州上報訊的跑腿快回來了,龐都頭再怎么鐵面無私,杭州道正司的面子,總得給幾分吧?”

  錢文杞嘟嘟囔囔,看似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站在一旁的趙陀聽。

  高進苦笑了下,神情不太自然。

  趙陀沒吭聲,作了作揖轉身要走,被錢文杞喝住。

  “趙軍頭,怎么我一來你就要走?”

  錢文杞一臉不高興,“算起來,你還得管我叫一聲舅兄,你就是這么對待自家親戚的?”

  趙陀瞥他一眼,悶聲道:“惠娘當年在杭州居養院做浣衣工時,咋不見你來認親?”

  錢文杞肉臉堆笑:“話可不能這么說,惠娘家道中落時,錢氏大權都掌握在我家老爺子手里,我是有心相幫也無能為力啊!”

  趙陀鄙夷地瞪他一眼,戴上草笠要走。

  錢文杞拽住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把你家靠近宦塘河邊的五十畝地賣給我,我就幫忙把趙莽弄出來。”

  趙陀甩開他,冷喝:“做夢!”大步走開。

  錢文杞氣得肉臉發顫,一甩袖袍:“不知好歹!你盡管守在這,看你家趙憨子幾時能出來!”

  趙陀蹲在縣廨大門旁,錢文杞湊到買賣官奴的人堆里。

  沒一會,人群響起鼓掌聲,原來是錢文杞花高價把剩下一半的官奴婢打包買走,幾個和他競價的商戶垂頭喪氣地走了。

  錢都保正財大氣粗的架勢,引來圍觀者一陣贊嘆。

  趙陀扭頭看了眼,錢文杞也得意洋洋地朝他看來,負責簽賣的書吏當場和幾個買主簽訂契書。

  書吏笑得合不攏嘴,今日順利把這批官奴賣出高價,完成龐都頭交代的任務,他也能得到一筆不菲賞賜。

  ~~~

  趙莽走出縣廨大門,站在大街上,陽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擋了擋。

  面前是坑坑洼洼的黃土街,街上行人不少,有趕著牛車、驢車運送各種貨物的小販,也有挑著柴禾、干草,背著菜簍的農人,偶爾也有坐轎子、騎馬的人走過。

  行人們大多穿粗麻短衫、布鞋,頭上纏裹黑巾,也有的穿絹綢做的袍子、革履,頭戴幅巾,他們面容各異,大多操一口喉塞音濃重的吳浙話。

  趙莽陷入一陣恍惚當中,這就是九百年前的大宋朝。

  自己,也成了他們中的一份子。

  “大郎!”

  一聲驚喜大喝,趙莽還未回神,趙陀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看著面前這位臉龐黢黑,裝束如老農之人,趙莽下意識道:“爹!”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趙陀飛速擦拭眼角,緊緊抓住他的胳膊,“是爹不好,讓你遭罪了!”

  趙莽咧嘴笑得不太自然,還未完全適應突然有個陌生爹。

  “爹,是你求龐都頭放我出來的?”

  趙陀搖頭道:“龐都頭怎會見我一個小小保正。是高縣尉讓高進遣人通知,爹才知道你今日出來。”

  趙陀指向茶攤,趙莽望去,只見高進坐在臨街一張桌子旁喝茶,明明看見他卻故意扭過頭。

  趙莽疑惑道:“不是爹你去求情,那龐都頭怎會無緣無故放了我?還莫名其妙把錢豐抓了?”

  趙陀一驚,剛要詳細問,錢文杞遠遠看見趙莽,扭動肥胖身子小跑過來,睜大眼上下一打量:“趙憨子,你咋出來了?我家錢豐呢?”

  趙莽看著他,心想這肯定就是錢豐他爹了,父子倆身材樣貌還真一致。

  幾個戴氈笠的土兵站在縣廨門前四處張望,見到錢文杞就像狼見了肥羊,惡狠狠地大步跑來。

  “你便是宦塘鎮錢文杞?”領頭虞候指著錢文杞大喝。

  錢文杞一哆嗦,忙作揖道:“正是在下......”

  “宦塘鎮錢氏有運糧通賊之嫌,今奉巡檢司寨命,將錢氏一族男丁十七人盡數緝捕!”

  虞候一揮手:“綁了!”

  其余土兵如狼似虎撲上前,三兩下把錢文杞雙手反綁。

  趙陀拉著趙莽閃身躲朝一旁。

  錢文杞直到被綁住才反應過來,驚怒大叫:“冤枉!你們冤枉我!龐都頭!我要見龐都頭!”

  領頭虞候用力推他一把,冷笑道:“等改日審問之時,你自然會見到我家都頭!”

  錢文杞還要掙扎吼叫,被一名土兵用一塊布團塞上嘴巴,幾人押著五花大綁的錢文杞進了縣廨大門。

  街上行人驚訝無比地看著這一幕,議論不斷,很快,宦塘鎮錢氏通賊被捕的消息就會傳遍縣城。

  錢文杞的車夫嚇得臉色發白,慌慌張張趕著馬車一陣風似的朝縣城西門沖去。

  一疊買賣官奴的契書散落一地,本已屬于宦塘鎮錢氏的幾個女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先前那名書吏不知從何處跑來,撿起契書沖那幾個女人揚了揚:“錢氏恐怕要遭難了,這些契書不作數,你們幾個賤人得跟爺回去!”

  幾個女人戰戰兢兢。

  坐在茶攤棚子下的高進起身大步上前,從書吏手中奪過那疊契書,盯著他冷冷道:“錢氏欠我一千貫,這些奴契就當抵債了!”

  書吏愣住,訕訕道:“高承局,您沒糊弄小人吧?可有借據為憑......”

  高進目中流露厲色:“某家說的話就是憑證!想看借據,去請得龐都頭手令來!滾~”

  書吏脖子一縮不敢再多話,拱拱手悻悻而去。

  高進當著幾個女人面,把一疊奴契撕碎,又解下系在腰間的荷包扔地上,面無表情地道:“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自去討生活吧。”

  幾個女人相互看看,突然間放聲大哭,跪倒在地,朝高進背影重重磕頭。

  “這家伙,是個人物啊~”趙莽低聲贊嘆。

  趙陀深深看了眼縣廨,面色凝重:“走吧,回家再說。這余杭縣,恐怕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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