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攥緊了籃子，都想直接戳破他這個可怕的謊言了，不管周高逸圖他的什么，他都不會愿意給他的。
他已經不是幾天前那個傻傻呆呆的李樂了。
“周大哥，栝樓沒了，早被人摘完了，明年吧，明年結新的了，我再請你幫我摘。”
“今天我們就聊到這吧，再聊下去就不禮貌了，我還得去做飯吃呢，你餓不餓啊？餓了就趕緊回家去吧。”
“希望……希望下次再見到周大哥，還是干干凈凈香噴噴的，帥氣逼人的樣子，呵呵呵，你現在身上有好濃的一股煙味啊，挺難聞的。”
李樂作勢掩著鼻子又借機后退了好幾步，故意有些嫌棄地噘著嘴看著他，周高逸眨了眨眼睛，沒料到是這樣的，有些難堪地干笑了一聲。
在他低下頭困惑地聞著自己的襯衫時，李樂瞄準時機，撂開腿比那晚尿急的時候跑的還快。
等周高逸再抬起頭，眼前哪還有他人影。
轉過身就看到把路上跑的都起了一片揚塵了，一轉眼快下去二里地的李樂，感覺到十分有趣，咬著下嘴唇瞇著眼會心地笑了好一會兒。
“李樂弟弟啊，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呢。”
“哈哈，那再等等吧，到時候我就照你喜歡的來咯。”
李樂一路狂飆地跑到了牛棚，覺得被周高逸嚇得籃子都不顯得多么重了，看來極端情況下他也可以爆發出無盡的潛力的，沒準真的可以一拳搗翻周高逸。
啞哥本來等的有點著急了，想去路上迎著李樂的，但又怕惹他不高興，只能隔半天出來張望一陣兒，坐立難安，在牛棚里到處走來走去的。
李樂剛一出現，啞哥就急忙貼了上去，咧開嘴才笑了一下，就被李樂驚慌失措的樣子給嚇到了，趕忙俯下身把著李樂的胳膊不安地掃視著。
看了一會兒又抬起頭朝著四周瞅了瞅，不放心地馬上把李樂給攬進了屋里，焦急擔憂地盯著他看。
李樂只顧得上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覺得歇下來這陣兒肺都鼓的要炸了似的，疼的他閉著眼痛苦地扯著脖子在慢慢適應著。
過了好半天才平復了一些，在啞哥和吳衛國急切的眼神詢問中，李樂仔細地想了想，故作輕松的，胡說八道地撒了個無關緊要的謊。
“我被一只瘋狗給盯上了，他不給我走，要不是我跑的夠快，說不定就被他給咬了。”
“哈哈哈，還好還好，趕得上做午飯，咳咳......咳......”
“吳大哥，哥哥，咳咳......你們......咳......你們都餓了吧，我這就去。”
啞哥跟吳衛國對視了一眼，倆人頓時心領神會，不由得都擔憂起來了，從牛棚到他家不近，單程就得十來分鐘，每天都讓李樂一個人往這邊，看來是不行的了。
別說啞哥現在不愿意了，吳衛國聽李樂這么一說，也立馬當機立斷地回了一句。
“小樂，你明天就不來了吧，你哥做完事兒我就讓他回去，你來回地跑我們很不放心你的。”
“吳大哥不是攆你的嚎，這幾天你做的飯讓我吃的很開心，我還沒想好怎么謝你呢，不能因為我自己讓你再受什么罪了。”
“待會吃過午飯，你就跟你哥回家吧，明天也不忙，你哥遲點來也沒事兒。”
李樂看了看他倆人，也沒說什么，有點咳嗽，想著完全平順下來了再發表他的觀點。
其實沒有什么咬人的瘋狗，但也不能明說是被周高逸纏上了啊。
不然照啞哥現在對他的重視程度，很難不去跟周高逸拼命吧，他們那邊那么多小跟班小混混，真引發沖突了，怎么著吃虧的都只有他們。
劃不來，不如就想辦法多避一避了，只要周高逸沒挑明，他就算碰見了也可以繼續裝瘋賣傻，稀里糊涂給糊弄過去就是了。
實在不行，他還趁周高逸不注意的時候跑走，反正盡量不去惹惱他，那對他和啞哥而言，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說不定還會搞成跟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清。
中午吃過飯了，李樂也沒提要回去，就說待在牛棚里再玩玩，仨人坐在屋里聽著吳衛國講著村里的大事小事，嗑著栝樓籽開心的不得了。
直到天快上黑影了，嗑栝樓籽把嘴唇和舌頭磨的生疼，李樂才站起身準備跟啞哥回去了。
心里還是覺得很慌的，帶頭跑到牛棚外往路上遙遙地望了幾眼，估摸著應該沒什么問題了，就快步跟著啞哥急匆匆地回去了。
吳衛國不放心，從牛棚里翻出來一把鐮刀，淋上水磨鋒利了，叮囑著遞給了李樂，以備他倆不時之需。
說真的，但凡牛棚屋里能睡得下，李樂今晚真還不想走了，這天一黑心里一下子就沒底了。
在牛棚除了安全，還可以聽吳衛國講很多有趣的事兒，就跟在大隊里看電影一樣，也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再次碰上那個可怕的周高逸。
倆人一路沒停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進了院子李樂轉身就把門給栓上了，有些擔心地站在院子里聽了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去洗漱。
啞哥在旁邊觀察到了李樂這副緊張的神情，想了想，不知道都到家了他還在害怕什么，立刻往李樂身邊站了站，挺起胸膛和后背，架著胳膊試圖給他展現一定的安全感。
以此來試探一下，有沒有可能因為今晚情況特殊，李樂會讓他進里屋陪著他一起睡覺呢，這正是他表現的好時候啊。
李樂洗完臉抬頭望了一眼站在面前，高大壯實的啞哥，心里更憂慮了。
要是哪天周高逸氣急敗壞地到家里直接來找他，帶著小弟們不顧一切地破門而入，為了啞哥，他真的得以死相逼了。
李樂朝著啞哥意味不明地深深望了幾眼，端著盆進里屋擦洗去了，等出來的時候看著啞哥還站在院子里。
只不過沒看向堂屋這邊，而是盯著院子門和圍墻來回地看著。
啞哥看著李樂從他旁邊走過去倒了水，又朝著他正走了過來，難掩興奮地上下掃著李樂，舔了舔嘴唇定定地望著他。
烏黑的眼睛里又熠動起了細微的光芒，不敢太熱烈，怕一下子失望透頂了。
“哥哥，不用看著了，我們門都關好了，他進不來的。”
“說不定那條瘋狗已經讓人給打死了呢，不用擔心了，睡覺吧。”
“明天我早點起來收拾東西，跟你一起去牛棚吧。”
啞哥眨了眨眼睛，對這個結果不算太失望，幸虧早就做好了心里準備。
可看著面前溫柔可人的李樂，他突然想再嘗試一下，為他阻擋一下那個未知莫名的恐懼，啞哥想了想，認真地看著李樂說道。
“......小......樂......怕......”
“......哥......哥......卜......怕......”（哥哥不怕）
“......哥......哥......賞......會......覺......”（哥哥想睡覺）
啞哥猶豫不決地抬起了手又放了下去，眼睛一直觀察著李樂的表情，過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指向了里屋，緊張地咽了好幾下口水。
李樂就猜到啞哥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一時間心累的都覺得有些生氣了，他考慮的跟啞哥想的完全就不在一條線上。
他在為倆人的安危愁的心慌，而啞哥滿腦子就是想著怎么才能跟他一塊兒睡覺，可以說整天都在盤算著怎么能抱到他摸到他搓到他壓著他了。
這一瞬竟然有些感覺他跟惡心的周高逸快沒什么兩樣了，李樂發現自己不就是處在腹背受敵難以逃脫的困境中，現在是哪一方搞不好都會讓他吃不了不能走的。
李樂瞥了一眼啞哥，心里越想越煩，越想越氣憤，看著他都不順眼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沒搭理他轉過身就往里屋走。
啞哥下意識地上前抓了一把他的肩膀，這一下子直接把李樂給猛地刺激到了了，渾身頓時出現了很多強烈的不適感。
一時間李樂腦子一熱也不再費力地掩飾了，也不想考慮啞哥的感受跟想法了，絕望的把盆往地上一扔，有些奔潰地捏著拳頭大喊了起來。
“你別老這樣行不行啊？我還要跟你說多少次？我不想跟你睡一塊兒。”
“你要是想睡里屋我幫你把被子抱過去，我去睡西屋行不行？唉，真是的，我真倒霉怎么來這個地方了，不如當時直接餓死算了！”
“本來還想過的悠閑一些的，結果還是沒完沒了的，天天操不完的心，過得跟他媽女人一樣！”
“快點做決定，我困了，沒時間跟你在這兒啰里叭嗦的，你要是不愿意了，今晚把我趕出去也行，讓我被那條瘋狗給吃了算了。”
“反正他媽的怎么活著也是受罪，我還得盡受這屌罪！”
李樂歇斯底里的是一吐為快了，就看著啞哥的臉色從紅潤一下子冷到了鐵青，整個人發著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李樂，忽然也有了一種十分陌生的感覺。
眼淚就包在啞哥烏黑的眼眸里，他的嘴微微地張著，喉嚨里發著混沌不清的濁音，像是一堆好不容易搭起來的積木，被李樂無情地抽走了最為致命的一塊根基。
啞哥馬上就要塌下去了，隨之他的心臟也會像零落的積木一樣，四散開來，再也沒有人能給他拼湊完整了。
“......”
“......小......”
“......樂......”
李樂睜大著眼睛死死地看著啞哥，恨他為什么會如此懦弱。
明明還有正常且積極向上的人生的，他也會盡全力幫扶他的，可他非得往死胡同里鉆，非得拉上他去逼著他，唉。
“你要睡哪屋。”
冷冰冰的一句問題徹底擊穿了高大的啞哥，讓他一瞬碎裂的比塵埃都要渺小上數倍。
啞哥搖了搖頭，眼淚無聲地滴落了下去，打在漸漸回縮，不再挺括的胸膛上，炸起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隨便你吧，我回去睡覺了，門我也不栓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我反正是你爸撿回來的，生死一條賤命，你愿意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我累了，給個痛快吧。”
李樂轉身拖著腳步進了里屋，燈不吹，門也不關了，人沒有上床躺著，坐在小板凳上捂著臉抓著頭發扯了起來，試圖讓疼痛清醒一下他渾噩錯亂的大腦。
直到滿手薅下來的發絲像落葉一樣輕輕飄散，李樂才仰起頭痛苦地冷哼了一聲，也如一片落葉似的。
毫無生氣地倒在了床前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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