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俊程再一次緊張了起來，端著碗的手都僵了，猶豫得都被口水卡嗆了一聲，慌忙地轉過身捂著嘴順氣。
李樂盯著他弓著的后背，瞇著眼自上而下地瞄了一遍，想著依照前車之鑒，應當及時止損，把上次就想問的都給問出來。
“孫老師，你還好嗎？我給你拍拍后背吧！”
孫俊程背過手有些急地擺了擺，大吸了一口氣轉了回來，眼里都憋出淚星了，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揉了兩下。
“我沒事兒。”
“李樂，你問吧。”
李樂坐直了身體，把筷子端端正正地搭在碗上面，撐著胳膊抓了抓自己的膝蓋，看了一眼在吸著鼻子的孫俊程，盡量把問題問的輕快些。
“孫老師，你長得這么帥，又有學問，我覺得你的性格也好好啊，請問......”
“你結過婚了嗎？”
孫俊程眨了眨眼，微微地皺了一下眉毛，像在看一個小腦袋里天馬行空，總愛出其不意的小學生一樣。
一副想回答李樂，但又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似的，就溫潤地笑了一會兒。
“是不是我這個問題冒犯到你了啊？”
“那，那算了吧，孫老師我不問了。”
李樂看他不是很想回答的樣子，還企圖用傻笑蒙混過關，也不想追根究底。
反正這頓罐頭吃完李樂就決定跑路了，下次說什么也不上孫俊程家來了。
孫俊程也不清楚李樂知不知道他和八組老王家閨女的那事兒，所以一時間不是很明白李樂為什么突然要問這個。
但他覺得李樂還挺會夸人的，上次在學校旁邊遇到他和啞哥就是的，幾句話一說出來就讓人聽著很舒服，完全不像是他假意奉承人的。
“沒有沒有，哈哈，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問這個。”
“李樂，我還沒結婚呢。”
孫俊程滿臉笑意地看著李樂，對他是越來越感興趣了，怎么會有男孩子這么有意思的呢，給他的感覺真是愈發分明了。
“哦哦，是嗎......”
李樂想了想，孫俊程確實不像結過婚的，進屋的時候他其實也觀察到了，就是不敢確定，因為他家屋里沒有一件大紅大紫，新置辦出來的東西。
“那你有對象了嗎？”
李樂繼續投石問路，以免以后猝不及防地摔個大跟頭。
孫俊程這下點了點頭，看著李樂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瞬的陰郁灰霾，片刻間又裊裊地煙消云散，恢復清朗一片。
“有的。”
李樂端著碗喝了一口糖水，咂吧咂吧嘴朝著孫俊程甜甜一笑，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晃著身子悠閑地轉著頭亂瞟著，裝作他只是隨便好奇地問問而已。
孫俊程也喝了一口碗里的糖水，胳膊肘撐在桌子上，歪著頭細細地端詳著面前顯得嬌小可人的李樂。
想著他到底是怎么長得又白又嫩的，像個小姑娘一樣，看他的一雙眼有些不再掩飾了似的。
李樂在心里反復醞釀著一句話，糾結到底該不該再問了，會不會一下子把文質彬彬，儒雅謙遜的孫俊程給得罪了。
可離他想要的答案就近在嘴邊了，光靠前兩個問題可能還不足以斷定什么，李樂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口水。
輕咳了兩聲，沖著孫俊程呵呵地笑了起來。
“是......女的嗎？”
孫俊程跟著笑，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剛想回答李樂，愣住了。
“啊？”
李樂偏過頭，難堪的腳趾頭都在鞋里拼命地摳著，從孫俊程這不曾料想到問題的懵怔反應中，李樂真真切切地看出來了，也肯定了。
他是個直的，如假包換，咔嚓，警報解除。
“李樂，你為什么會這樣問啊？哈哈。”
“你能告訴我你在想什么嗎？你這個問題真的是太逗了，我還頭一回聽，聽人問男的的對象是不是女的，哈哈哈。”
“你別怪我笑啊，李樂，哈哈哈，你太有趣了，我，我停不下來了。”
孫俊程聽清了李樂到底問得是什么的時候，差一點笑噴了出來，一瞬間覺得李樂就像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樣，問題奇思妙想，想法天馬行空。
要是別人當他面問這個，孫俊程會覺得那人有病，在惡意諷刺挖苦他，會讓他覺得對方沒有教養，沒有文化和禮貌。
但李樂一開口他倒完全不覺得有什么了，甚至覺得挺好玩的，讓他疑惑又無言以對，果然是可愛的人做可愛的事兒。
這個小男孩從他在裁縫家見得第一眼開始，孫俊程冥冥之中就知道他是與眾不同的。
這幾次聊天下來，沒有不讓他意外的，所以別說生氣了，想不笑都好難。
“孫老師，對不起啊。”
“我這樣問你是不是很傻啊？呵呵。”
李樂是放下心來了，既然孫俊程對他的人身安全造成不了威脅，那就可以全心全意地跟他交朋友了。
他為人也謙順平和，待人恭敬，不管是知識文化水平還是年齡閱歷，李樂都覺得在河溝大隊暫時是沒人能比過他的了，孫俊程就是他好朋友的第一人選了。
“沒什么的李樂，你還小，不懂正常的，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孫俊程態度溫和，舉止文雅，一雙眼又笑出了淚星，不過也不準備抹了，看著李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體，笑著，但語氣平靜了下來。
“我有對象，是一個女的，年紀小我兩歲，外村的人。”
“李樂，我們倆第一次在裁縫家見面，孫姨讓我的新被子到她家去做的，你還記不記得？我要結婚了，時間也快了，正月初五。”
“到時候你來玩啊！花生喜糖我都給你留著！”
李樂忍不住現在就想站起來祝賀孫俊程了，這郎才配女貌是一點都沒錯兒，像他這種樣樣在線的優質男青年怎么不是一個搶手貨。
以后要是轉正了，在經濟方面也不會太犯愁了，總之女的嫁到他家肯定能過上好日子的。
況且孫俊程一表人才的，一言一笑都端莊儒雅，絕對的好男人一個，誰嫁給他誰就賺大發了。
“孫老師，那我就先恭喜你了，提前祝你新婚快樂，幸福美滿！”
“等你結婚那天我一定過來鬧喜！”
吃完了橘子罐頭倆人又閑聊了幾句，孫俊程帶著李樂去他那屋挑書，一進屋李樂就看到了桌子上鋪著的紅紙和筆墨書硯。
走近一看，李樂知道了，門外的春聯都是孫俊程自己寫的，也難怪，他好像就是一個語文老師，不過這個字確實不適合結婚的時候用。
除了紅紙，地上還有一些練完字的草紙，寫得密密麻麻的，縫里都擠著橫撇豎捺。
“李樂，這本書我昨晚剛帶回來的，你看......”
孫俊程趴在柜子邊從里面抽出來一本書，翻了兩下準備給李樂，一轉身看到李樂彎著腰在看他寫的毛筆字。
“我這段時間抽空就會練一練，想等結婚的時候自己給家里寫喜聯的。”
“院子外面還有門外面都是我寫的，不太好看，但我媽非讓我貼出去，說比買別人的看著舒服，哈哈。”
“你寫過毛筆字嗎？李樂，要不要試一試？”
孫俊程把手里的書放了下來，收拾了一下亂糟糟的桌子。
“你等一下啊，我給你拿張紙畫著玩玩，這個毛筆可不能蘸很多墨汁的，會把紙洇濕，哈哈哈，我不是在教你哈，就是說一下我先前犯過的錯誤。”
“你不用管什么，隨便畫就行，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帶幾根粉筆給你玩玩吧。”
孫俊程把草紙給鋪好，貼心地為李樂調好墨汁，把毛筆潤濕到合適的程度遞給了他，然后就笑瞇瞇地站在旁邊看著李樂動筆。
李樂不敢寫，怕有那個什么扮豬吃老虎的情景出現，他不想孫俊程在他面前羞愧難當，也不想看他一副吃驚的樣子，想了想，握住了毛筆準備裝傻。
“毛筆不是這樣拿的，是這樣的，李樂，算了，你自己玩自己玩。”
孫俊程剛想糾正，把手又給縮了回來，抱著胳膊開始講他知道的事兒。
“我們這里寫毛筆字好的，過年那段時間都會去鎮上擺攤，我們學校就有個老教師，年前那段時間連著趕集，一個年市可以賺一百多塊錢呢，你說嚇不嚇人！”
“我這字就只能家里貼貼了，還賣不出去，對了，等著去學校的時候得找他指導指導我，我也多學學怎么寫好看。”
李樂拿著筆一直沒寫，靜靜地聽著孫俊程跟他說的這些事，看出來孫俊程很想把毛筆字練好的，李樂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露一手啊。
然后不管什么樣，就當做他倆人之間的秘密保守住，相信孫俊程肯定不會亂說的，如果可以的話，再給孫俊程寫幾副喜聯那不是大好事嗎。
就這么辦吧，畢竟要常來找他借書看，還是得交流一下彼此文化上的事情，不能裝得太白。
不然以后一鳴驚人的時候會讓孫俊程覺得他人不真實，對他這個朋友不上心不真誠，那樣肯定不行。
“孫老師，不瞞你說，我，我小時候在家里學寫過一段時間毛筆字。”
“但，但太長時間沒寫了，呵呵呵，我都差不多忘了。”
孫俊程愣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一時間都分辨不出李樂是不是又在逗他的，看著李樂眨了眨眼，立馬興奮地笑了出來。
“真的嗎？！你說真的？”
“李樂，你學過的啊？那，那你趕緊寫兩個給我看看，哈哈哈。”
李樂點點頭，動筆之前把孫俊程那本專門寫春聯的書給拿過來翻了翻，選了幾個，給孫俊程看了一眼后，挽了挽袖子豪意地寫下：
琴瑟調和春光耀，
燕鶯比翼總成雙。
孫俊程直接抓耳撓腮地叫了出來，有些被嚇到了似的，一張臉似笑非笑的。
后退了好幾步看著李樂眼睛都睜大了，驚呆了好半天過后，擠了擠眼睛，跑過來抓住了李樂。
“李樂！！！”
“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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