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單被說的啞口無言。
好半晌,他才低下頭費勁的挪著身子靠近,拿出一方手帕趕緊撿起來兜住,急匆匆地就往外沖。
室內只剩兩人,一居于上首,一置身下位。
“翁大人對此,可有所言?”
翁植深吸一口氣,頭更是低了幾寸:“下官不敢。”
顧棐南這才笑了起來,微微抬手:“翁大人何必緊張?”
“聽聞大人時疫前在嶺南就任,因著治理有方,特被調派在荊州之地?”
翁植眼中閃過驚惶之色,連忙提手交疊,更是規矩的行了一禮。
“正是,下官本是嶺州人,只是臨時來荊州任這差事。”
顧棐南斂著眼睫,淡淡睨他,薄唇輕動:“既如此,在這荊州,翁大人本該也是有大作為的。”
翁植霎時怔住,唇邊囁嚅幾下,沒接上話來。
顧棐南低笑了聲,又道:“翁大人,清白百日,抵不過烏合一日,你如今的選擇,倒是讓本官有些失望了。”
翁植心中浮現一縷難以言說的憋悶,竟是更無言以對。
此人,說的分毫不差。
來到荊州之后,他發現此地與自己當初所想的全然不同,官官相抱,惟利是趨,從不會顧及百姓死活。
他親眼見證了時疫最嚴重時那樁慘劇,易子而食,人人皆危,日日都有大夫猝然殞命。
哀痛欲絕,嗆天呼地。
甚至沒有一日是朗朗晴日。
他本該像之前那般兢兢業業兩袖清風,但最終抵不過時勢,更不敢以身證心,最終沉入泥潭。
雖然不知這顧大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世,還一語道破他的內心,至少在這一瞬,他是愧疚當初的自己的。
良久,翁植緩緩抬頭,低聲回話:“下官一身濁行,自知無以為還,如今巡撫到此,下官愿聽憑差遣,忠心為大人做事。”
“忠心?包括將荊州官僚內幕說予我聽?”
這話一出,翁植又是僵直脊背,好半晌才拂起下擺,緩緩彎下雙膝,俯首置于手背。
“下官愿細細道來。”
卻見那白色祥文靴朝著他靠近,似是帶著一縷冷風。
“這般輕易折腰,當真是能屈能伸。”
清淡如水的嗓音響起,翁植攥緊手指,心頭的慌亂更甚。
“顧大人……”
“起來,清點存糧。”
翁植卻越發緊張起來,若是這糧食清點之后,怕是還要按著百姓的戶頭分發,顧巡撫就是要把他逼到明面上和房大人割裂。
但是眼下……他側眸時看到那片有些干涸的血跡,半晌,才啞聲應。
“下官這就去。”
結果他剛出門,就看到一個健碩的過分立在門口,他帶著一頂斗笠,唯獨露出一張邊緣帶著疤痕的嘴。
“請吧。”
翁植心尖重重一顫,隨后低頭跟了上。
若是剛剛他有一絲一毫的不敬,怕是自己的結局和戚富貴也不差兩樣。
中北大街。
一根繩子自中間的吊桿垂落,緊接著有什么東西猛地被擲下來。
再此地居住的百姓很多,當下都十分驚異的望了去。
“那是什么?”
“好像吊著……吊了一個人!”
“好眼熟,在哪見過……”
此時在人群中忙碌詢問眾人耕地的宴叔鎖緊眉頭循著望去,瞳孔猛地一縮。
那不是上次看到的那個囂張的城郡郡守嗎?
戚富貴在路上又被白眠居好好教訓了一頓,痛的身上的肉都在顫,此時低垂著頭,由著沾滿鮮紅的手耷拉在身側。
吊桿面朝著眾人,正是對著灼陽,似是被劇烈的光線映的傷口越發難忍,戚富貴痛呼一聲,隨后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到了下面的百姓,幾乎都在看他。
或厭惡,或憤恨,還有的很是暢快。
他心頭如火燒,越發怒不可遏。
那個顧棐南竟然真的敢!讓這些賤民嘲諷他!
白眠居看出他的不甘和憤懣,只是嗤笑一聲,給自己手下使了一個眼色。
沒多久,一個穿的灰撲撲的男人逐漸走在吊桿前,他右手提著一個鑼。
當當!
清亮的聲音遞來,引的眾人望去。
男人清了清嗓子道:“顧巡撫隨城郡王大人回去給諸位取糧,不成想遭到了這位大人的嚴詞拒絕。”
“顧大人和王大人當即大怒,自是不能縱容這般行徑,所以即便王大人沒有這位郡守的官品大,還是毅然決然的決定冒著死罪的風險,把這位戚大人掛在中北大街,以示懲罰!”
王單剛匆匆趕到,就聽到了這話。
他幾乎是整張臉都在這一剎那抽搐起來。
好一個顧大人!先有凌厲手段真震懾他和翁植,現在又故意這么說,讓他難辭其咎百口莫辯。
顧棐南的這艘賊船,現在想下也為時已晚了!
殊不知百姓卻是高興極了,還有一些認識戚富貴的,紛紛捏起身邊的小石頭就往過砸。
沒一會兒,不知是誰還給他渾身蓋了一層灰土,更是讓戚富貴的傷口疼的鉆心撓肺,不自覺地扭動起來。
有個青年望去,冷嘲一聲。
“好像蛆啊!”
戚富貴猛地頓住身子,眼中的目光幾乎凝成殺意,恨不得把那說話的青年千刀萬剮。
卻在這時一雙手自后探出遮住他的眼睛,淡淡朗音響在他耳畔。
“戚大人,好大的火氣啊。”
戚富貴聽到這魔鬼的聲音,忽覺另外的手指也涼涼的,似是斷掉一般。
驚懼讓他本就細小的瞳仁更是縮在了一起。
顧棐南低笑,這才緩緩直起身子,望著毫無善色的百姓道:“這就是你們一手造就的民怨沸騰的荊州。”
“可還如你意?”
“你現身,就是人嫌狗憎的存在,恨不得剜了你的心肺,流干你的血。”
“南城尚且百姓存了理智,把你放在那以人充饑的城池,你覺得,又如何?”
戚富貴本就神經緊張,此時更是被這番話引入深深的恐懼當中。
他張了張口急著說點什么,卻是因著被點了啞穴,發不出字音。
顧棐南側眸看來,笑的猶如春風化雨:“別急,好戲才剛開始。”
朱襄給了三月時間,卻不僅僅要改變一城災難,而是要掀起這荊州官場的血雨腥風。
所以,溫水煮青蛙,是下下策。
大刀闊斧顛覆常理,方為上上策。
整個荊州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一發已開,接下來便是真正的紛亂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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