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支火把晃動，整個竹樓前面就像白天一樣。
眾人交頭接耳，人聲鼎沸。
我們聞聲從屋內走了出來。丫丫跑到門口，瞧了一眼，立馬躲在門后，只露出半個腦袋，眼睛之中滿是驚慌。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都落在黑摩云身上。
跪在地上的黑明樓，發現了我的存在，神色驚恐不已，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連忙移開目光。
“摩云啊。你離家多日，終于回來了。我還擔心你在外面出事了。我……有罪，沒有管教好這臭小子。他……敢打丫丫的主意。我對不住你。”
三大爺看似著急，神色卻很自如，每句話都極為清晰地說出來。
不僅僅要讓黑摩云聽到。
也要讓一起來的寨民聽得清清楚楚。
以展現他的高風亮節，大義滅親。
我心中有些震驚，我們半夜進入侗寨，不到一刻鐘，三大爺就帶著黑明樓前來負荊請罪，身后更有助陣圍觀的寨民。
這表明，他早就想好了應對黑摩云的辦法。
只要黑摩云出現，他就登門道歉，逼迫黑摩云接受他們的道歉。
黑摩云面色鐵青，冷冷地看著前面，沒有說話。
“摩云啊。我一時鬼迷心竅，想著丫丫難受，又怕她體內的三尸蛇蠱跑出來傷人，就暫時把她關起來。我好心辦了壞事。不管怎么樣，你要殺要剮，我沒有半句怨言。只希望你的心能好受一些。”
黑明樓痛哭流涕，演技極為精湛。
這番話看似在懊惱自責，卻在摘除了自己的責任，只是好心辦了壞事。
“摩云啊！你出門在外，丫丫身上又有劇毒之物，不好看管啊。幾個老太太都讓丫丫給嚇病。丫丫……歸根到底……就不該活在人間。”
一旁有人幫襯著說話。
“放屁！丫丫從未傷過任何人。就算傷過人，也是別人也惹她。”
黑摩云怒瞪過去，大聲說。
“明樓是為孩子為咱們的寨子著想，好心辦壞事。你啊，要體諒他的苦衷。咱們大老爺們，就該有大老爺們的胸襟。三大爺一把年紀了，親自登門道歉。明樓也是七尺男子，有頭有臉的人物，脫下衣服負荊請罪。這份誠意，大家都感受到了。”
又有人幫腔。
隨即，又有三個人傳達同樣的態度。
所有目光落在黑摩云身上，只等他表態。
看到眼前這種陣勢，我心中極為不爽。
這位三大爺果然老辣，真是條千年老狐貍。
他要用道德綁架黑摩云。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讓黑明樓賠禮道歉。黑摩云若是不原諒，那就顯得沒肚量，不能諒解黑明樓的良苦用心。
那么，黑摩云會從受害者變成了罪人。
這一招玩得厲害，玩得高明啊。
黑摩云依舊沒有說話，內心極為掙扎。
“摩云，你……就殺了我吧。”
黑明樓又開始表演，激動地用手敲打自己的腦袋，“我沒臉見你啊。我不該關著丫丫。”
黑摩云臉色有些緩和，人已經變得猶豫起來。
“黑明樓，你跟我說說，你是怎么關著丫丫的？你們父子二人，是不是打算竊取三尸蛇蠱，好用來騙人錢財，維護自己在侗寨的地位！”
我笑了一聲走上前，拍了拍黑摩云手臂，給了他一個眼神，表明他不忍心與這對狡猾父子計較，那就由我來代勞。
這個惡人讓我來做。
“蠱王，那就拜托你了。”
黑摩云嘆了一口氣，他也想替丫丫討回公道，可面對眾多寨民，卻下不了決心。
黑明樓見我上前，喉結動了動，眼神越發慌張：“蠱王，幾天前咱們還見過面。我還以為您老人家回去了！沒想到，還能見到您老人家。我還想著，請您喝酒。”
我笑著說：“丫丫認我妹妹當了干媽！她就是我的晚輩。你們欺負黑摩云心軟，想道德綁架他，弄幾根荊棘條，扎出點血磕幾個頭就想糊弄過去。天底下沒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丫丫赤腳在野外生活，吃毒蛇吃野果，每日受盡折磨。你弄幾條荊棘就想糊弄過去嗎？”
“就算我們是鬼，也不能這么糊弄吧。”
黑明樓瞳孔猛地放大，身體下意識挪動膝蓋，往后面退了幾步。
三大爺身子也微微發抖，隨即從容地笑了笑，依舊客氣地說：“你是苗人的蠱王。入我黑家侗寨頤指氣使。是誰給你的勇氣？”
又看著黑摩云，語重心長地說：“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你的朋友從外面趕來，你不該縱容他在這里胡攪蠻纏。這是你家，丫丫由你照顧。你該早些了結此事。你才是一家之主，難不成你的家要讓外人替你當了嗎？”
老狐貍一句話便將我和黑摩云拿捏住。
黑摩云眼神有些慌亂，自知有些理虧，他雖然能養侗人最毒的三尸蛇蠱，卻對付不了狠毒的人心。
黑摩云嘴巴翕動了兩下，說：“那……那就……要不就算……”
最后一個字還沒有說出來。
“叔叔，不要放過他……他們。這個黑摩云，他也是壞人。”
丫丫大聲喊道，眼睛里滿含淚水，雙手指甲在門框之中抓出了手指印，顯然恨透了黑明樓。
“這聲叔叔喊的是我。我這個人最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何況丫丫還叫我叔叔。老狐貍，你的算盤落空了。”
我語調陡然提高，“黑摩云，你到一邊坐著休息。”
黑摩云回頭看著丫丫，后退了兩步，長嘆一口氣。
“你一個外鄉人，沒資格管我們寨子里的事情？”人群之中有人說話，我看了過去，正是跟著黑明樓一起外出追蹤丫丫的人，“你好大的口吻，別以為你是苗疆十三峒的蠱王，我們就怕你嗎？”
我冷笑一聲：“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我替丫丫出頭，占著理。難不成，侗人不要臉，不講道理嗎？那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又看著三大爺，說道：“三大爺，你剛才問我，作為一個苗人，跑到侗寨里頤指氣使，是誰給我勇氣。我糾正一下，我這不叫頤指氣使，我這是路見不平。至于是誰給我的勇氣，當然是丫丫給我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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