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莊，日頭已經偏西。
身后的流民群距離莊墻最近的也有一里左右，加上幾萬人鬧哄哄的，根本就聽不清前面徐銳在和鎮子里人扯些什么。
見左等右等都沒什么動靜，其中最前面一伙人里，一名手持九環大刀，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不耐煩道：“磨磨蹭蹭的，那活閻王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說要作法引天雷嗎？怎么半天了一點動靜都還沒有？”
“大哥，我看那活閻王八成是在說大話，就那么點人，怎么打得下東王莊？”
“走，去看看。”
這名手持大刀的絡腮胡子，正是流民聞之色變的劉大刀，說著就陰沉著張臉，帶著手下朝前走去。
一旁紅娘子等人，同樣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狀也帶著人走了上去。
而一些膽大的流民，也紛紛跟了上去，后面的流民也下意識的邁動腳步，一時間，人流如黑云壓頂一般。
“公子…”
劉嬸她們不知道實情，倒也只是有些緊張，可晴兒看著走過來的流民嚇的身子都軟了。
“你們待在這里。”
“晴兒，待會兒情況不妙就直接跑，在埋糧食的地方等我。”
徐銳其實也慌，但偷偷給晴兒交代了一句后，依然選擇獨自迎了上去。
流民雖然無邊無際，但劉大刀和紅娘子等人依然走在了最前頭，待走近后，徐銳便主動抱拳打招呼道：“在下活閻王，敢問兩位可是紅娘子紅姑娘，劉大刀劉大哥？”
之所以下定決心義無反顧的選擇孤注一擲造反，那是因為他從劉嬸口中得知了，陳州城下竟有一伙流民的頭子叫紅娘子，還是一名女子。
對紅娘子，徐銳自然不陌生，雖然她和李巖的故事，只是屬于野史雜談，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何況明朝的野史，有時候比正史更為可信。
竟然真有紅娘子這么號人，那么按照記載，她和李巖好像就是這時候在開封境內造的反，最后投靠了闖王。
徐銳在暗暗打量紅娘子。
可其他人的目光卻都注視在了他身上，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楞神。
顯然，眾人都沒想到傳言中的反賊頭子活閻王，竟會是這么個秀氣的少年公子。
“你就是那活閻王？”
“能單手提千斤重物，一頓吃下一斗米飯？”
回過神來后，劉大刀便語氣不善道。
至于作法引雷，見了徐銳這副模樣，打死他都不信。
“不錯，正是在下。”徐銳也沒在意眾人的反應。
“好！那咱們比劃一下，老子不信你真有那么厲害。”
說著就一揚手里大刀，要上前結果了徐銳。
徐銳臉色如常，心里卻嚇得一顫，趕緊擺手道：“這個不急，以后有的是機會比劃，劉大哥，紅姑娘，還有各位，當務之急，是要破了東王莊，好進去吃酒喝肉。”
“呵呵，閣下不是能引來天雷嗎？直接引雷劈不就好了？”紅娘子倒是抱了一下拳還禮，可語氣卻是嘲諷不已。
“區區一座破莊子，哪里需要雷公相助，何況作法引雷之事，純屬無知百姓以訛傳訛罷了，紅姑娘莫要聽信謠言。”
徐銳連連否認。
“那你他娘的是在耍我們了？”
劉大刀眼一瞪，一副要吃人的樣。
其他人也都怒目相視，畢竟他們為了看熱鬧，可是足足走了十多里地兒。
“各位稍安勿躁！”
紅娘子卻是壓了壓手，然后看著徐銳：“這么說來，你是故意引大伙一起來攻東王莊？”
“不錯，都是一個肩膀扛個腦袋，憑什么咱們就要在城外忍饑挨餓？他們那些老爺公子卻能在城中左擁右抱，吃酒喝肉？咱們加起來起碼有幾萬人，只要夠膽齊心，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將莊子里的人全部淹死。”
徐銳大聲說道，滿臉憤怒。
這話確實是說到大家心坎上去了。
尤其是劉大刀，當初他可沒少受鎮子里王家二公子的氣，至今還欠著一大筆高利貸，早就想慫恿流民來打東王莊將帳平了。
奈何他是本地人，有名有姓，這才一直沒敢帶頭。
“你小子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各位兄弟，正所謂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有卵子的就跟我一起上，打進莊子吃酒喝肉。”
“各位兄弟姐妹們，這世道想要活下去只有反了吃大戶……”
接下來，根本不用徐銳在帶頭，劉大刀和紅娘子已經上頭，大聲的鼓動吆喝起來。
畢竟兩人都不是什么安分人。
一番鼓動下，一群人便帶頭吼叫著直接朝莊子殺去。
這讓原本還想要謀劃一番的徐銳直接傻眼，被裹挾在其中毫無辦法。
而后面的人流見前面的人已經往前沖了，還以為是莊子破了，一個個爭先恐后的向前沖，生怕慢了一步糧食會被搶光。
劉嬸兒他們同樣也只能被人流裹挾著朝莊墻沖去，混亂中徐銳也只能顧得上晴兒，盡量不沖在最前頭。
“給我砸！”
看著流民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墻上的家丁護院們自然不會閑著，有扔石頭，有用長槍戳，也有兩人扛著木頭向下砸的，然后再用繩子將木頭拉上來，反復的扔，反復的砸。
一時間哀嚎慘叫聲不斷，被打死打傷的流民無數，可這時候人已經扎堆兒了，前面的人想退都退不了，被后面的人推搡著不得不沖到墻根下。
想要停下或者躲的，幾乎都被撞倒在地，然后被后面的人流活生生的踩死。
徐銳和晴兒早就被這亂糟糟的場面嚇傻了。
眼見就要被擠到墻根下去接木頭石塊，情急之下，徐銳也只得聲嘶力竭的大叫道：“快跑呀，官兵來啦！”
“快跑呀，官兵來啦。”身旁同樣身不由己的流民，下意識的就跟著大喊起來。
一傳十，十傳百，剛剛還高昂的士氣立時就泄了。
而墻上的家丁青壯也擔心流民會踩著尸體爬上來，見流民自己慌了也紛紛跟著大喊起來。
隨著喊聲傳遠，后面的流民終于停了下來，不知所措，前面的流民壓力大減，轉身就拼命的擠，結果一傳十，十傳百，最后又演變成了你推我擠的向后狂奔。
最終被家丁護院打死的只有幾百人，反倒是被流民自己踩死的高達上千。
好在流民的體力都不行，跑出去幾里地后就跑不動了，見沒有官兵追來，人流也散開了，紛紛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回過氣來后，便哭喊著尋找跑散的親人，更多的人卻是去爭搶尸體了。
而始作俑者徐銳，卻已經帶著晴兒一口氣跑到了埋糧食的地方才敢歇息。
沒過多久，劉嬸和十幾名婦女竟然也帶著孩童跑了回來，一個個是仰面大泣。
見損失了近半人馬，徐銳也是欲哭無淚，趕緊讓晴兒摳出幾個餅子分了，安撫一下潰散的軍心，而這時天也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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