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62: 契約無形
    香茅子眨巴著眼睛。她到現在都沒弄明白秋師為啥對她這么生氣。

    秋師板著臉,冷厲的說,“你倒是滑頭。聽我說了靈寵吞食靈火不會受罰,這就趕緊冒出來,即解決了你靈獸偷吃,又為同學解圍顯得自己仗義執言,是不是?”

    香茅子完全沒想到這點,她說,“不是的,先生我……”

    秋師打斷香茅子,“你還敢說!為何不早點出來解釋?”

    香茅子道:“我說了呀,可是大家都沒聽到。”

    香茅子看向周圍的同學。

    在她大聲呼喊的時候,同學們有的是湊熱鬧,有的正在跟著爭吵,所以在她大喊的時候,同學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聽清楚的,自然也沒有人出來作證。

    然而這個舉動,又被秋師認為是賣弄機巧。秋師為人肅方端正,生平最恨狡詐巧辯之徒,香茅子這兩次的解釋,恰好被她認定是“投機取巧”、“邀功買好”之徒。

    她狠狠的瞪著香茅子,像看看這個小滑頭到底要怎么樣的狡辯。

    香茅子渴望的看著周圍的同學。

    可同學們跟她的關系都一般般,又確實沒有人聽到,自然都不會對她回應。香茅子看了一圈兒,終于認清了現實。

    她低下頭,聲音里有些難過,“沒有人看到,可我說了的。先生若要罰我,我也是無話。”

    秋師見她竟然死硬到底,不由冷哼,“好!既然你認罰就好。昆侖素不誅無罪之人,今天此事大家各持一端,我也不用身份壓制于你。可你既然說了是自己的靈獸吞食了,那么就有兩條路給你走。”

    香茅子眨巴著眼睛看著秋師。

    “這第一條嘛,你自然是賠償靈火給鄒星璽,并沒收靈獸,論靈這門課程你可以不必再修。”秋師說,“可如果你要是把自己的靈火賠償給鄒星璽,那么你在丹課的其他課程完不成,我也不會通融的。”

    香茅子不自己的揪住自己的胸口,她的衣衫下面有一枚小小的納戒,靈火的石盒就裝在里面。

    交出靈火香茅子覺得應該,可是自己的課程要怎么辦呢?!再說,她不會舍得放棄吞吞。吞吞雖然調皮又惹禍,可是它也很依賴自己啊。

    仿佛察覺了什么,吞吞從籃子里掙扎的爬了兩步,兩只小爪子緊緊的揪著香茅子的袍角。

    秋師淡淡的說,“當然,你也可以另外買一份賠償給鄒星璽。這靈火在外面賣多少錢的都有,不過昆侖子弟自己購買,則只要100下品靈石而已。”

    一千枚靈幣才能兌換1塊下品靈石,那一百枚下品靈石就等于十萬靈幣。香茅子在廚房打工一天才十枚靈幣,一個月也不過300枚靈幣。一年才1200枚靈幣。

    她飛快的換算著,她要在云瑤小筑打工八十年才能買得起一枚靈火。香茅子想了想自己八九十歲的樣子,一定是花白頭發,干癟著嘴,掉光了牙齒,然后最后捧著一枚靈火遞給同樣老邁的鄒星璽。

    這場景太可怕了,她用力的甩甩腦袋,想把這個可怕的畫面甩出去。

    秋師一直冷冷的看著她,“這第二條呢,也簡單,你本次考核必須全部通過,不然你就自己回去吧。”

    香茅子呆呆的問,“回去哪里?”

    這話問的太傻,很多同學已經嗤笑出聲。秋師沒有笑,她眼睛里一點溫度都沒有,“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香茅子心里“咯噔”一聲,她覺得秋師是認真的,如果她應了下來,考核卻沒有通過,那么她就一定要滾蛋了。

    可是秋師卻在繼續以咄咄逼人之勢壓迫香茅子做出選擇,“既然你出頭,說是自己的靈獸惹禍,怎么你竟然沒想過要怎么承擔嗎?”

    香茅子搖搖頭,又點點頭。她現在非常難過,不僅因為吞吞做了一個讓她很難承擔的事情,更因為秋師這種一點都不相信她,卻還咄咄逼人的態度。

    香茅子抬頭,看了看同學們的反應。

    這個時候因為兩個師父都在場,同學們沒有敢放肆的,大部分只是露出了鄙視的眼神看著她,小部分人則靠后,在竊竊私語,想來也是在評論于她。

    “你想好了嗎?”秋師慢慢的問。

    香茅子抿著嘴,倔強的抬頭。

    香茅子一直是個倔強的人,屬于死撞墻頭決不罷休的人。這么多年一來,她跟后娘從不和解的原因也在于此,后娘喜歡冤枉她。無論家里出了什么事,還沒有問清楚,第一個反應就是——香茅子,你又惹禍!

    在香茅子漫長的成長過程中,不知吃了多少打,可她從不低頭。哪怕被打得鮮血淋漓。

    紫菀以前曾經勸過香茅子,“你跟你后娘犟什么啊?她打你不會跑,你不跑就承認了,別頂嘴行不行,我看你好多打都是自找的。”

    曾經,香茅子也問過自己,我的打真的是自找的么?!

    小小的她沒有別人可以詢問,只能一遍遍問自己。

    香茅子最終得到了一個近乎粗暴的答案——沒做過的事情,打死都不認。

    香茅子的邏輯很簡單。如果不承認,那么她還是一個問心無愧的人,雖然會因此挨打。可那是打人的不對,并不是她的錯。將來她總會長大,不會一直被人打。如果因為害怕而違心承認了不好的事情,她就變成一個很懦弱無能的人,一個懦弱無能的人,會被人打一生的!所以,不能承認!

    所以香茅子還是很小孩童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倔強和勇敢。這兩種品質,貫穿了她的一生。

    香茅子倔強的抬頭,看著嚴肅而凌厲的秋師,“我選后者。”

    秋師一展眉,“很好,考核就在三月之后。記住,你要每一門功課都合格!”

    香茅子“嗯”了一聲。

    秋師轉身,刷刷在紙上寫下了這個約定,轉身遞給香茅子,“那我們就結契吧。”

    香茅子不明白,她接過來看看,一張三寸長短的黃表紙上寫的就是這個約定,不過黃表紙后面勾勒著一個簡約的圖案。

    秋師示意香茅子捏住那個黃表紙,自己也捏住另外一端。向后一拉,黃表紙憑空自燃,化成一團火焰。

    香茅子嚇了一跳,不由得往外退了一步。那團火焰卻變成一只紅色的靈蝶在翩翩起舞。盤旋在香茅子和秋師之間,煞是靈活好看。

    吞吞似乎感應到了蝴蝶,松開抱著香茅子的小爪子,在地上扭動著樹立起身體,勾著爪子去爪。

    可它當然什么都沒抓到,蝴蝶盤旋了一會,就逐漸變淡,最后化成零落的碎片輕輕飄落,消失在空中。

    “契成!”秋師說。

    香茅子現在并能明白這個燃燒的契紙代表什么,不過她去很清楚,這是一個不容更改的條約,如果她三個月后的第一次考核中,有任何一門功課不合格,那就要離開這里了。

    在還不知道考核將如何開展的時候,香茅子已經沒有了退路。

    這天的課程,就這樣結束了。

    香茅子竟然還記得拎著吞吞去廚房幫廚!

    香茅子如今已經有了一個靠譜的內應,那就是飯堂大廚李寶山,李師傅!

    “李師傅,你知道每三個月的考核嗎?”香茅子暗搓搓的打聽著。

    “知道啊,可難了。”李師傅說。

    香茅子一聽可難了,心里就咯噔一下,問道,“怎么個難法啊?”

    李師傅是截枝兒,對具體的考核內容不是很清楚,不過他有自己的評估標準,“難啊,按照以往的慣例來說,通過的人數不會超過三成的。”

    聽到這種通過率,香茅子嚇了一跳,這么低!

    她又問李師傅,“那考核都考什么啊?”

    李師傅回答,“不知道哇,據說每次都不一樣的題目。反正這些考核的目的主要是為了篩選,所以無論什么形式,通過率都不會太高的。咦,你的臉色怎么這樣難看?”

    香茅子搖搖頭,完全沒有了說話的心情。

    她這才明白秋師為何要寫下契約并生效,無非就是不想給她悔改的機會而已。

    而考核本身的難度已經有六成不合格的機會了,合情合理的就可以把她排擠出去。小小的香茅子第一次意識到,有一種殺招是不用見血的。

    她沒心情繼續跟李師傅聊天了,假裝要去洗碗,拎著桶借口走開了,然后快手快腳的把剩余的事情做完了,拎著吞吞往回走。

    吞吞今天沒吃幾口東西,似乎也知道闖禍了一樣,團成一團無比老實。

    香茅子的心情不是不低落的,別人或許不知道,她自己的根骨資質自家知道。修真的路上,別人是走一步,前進一步。

    她是十步退九步半,現在又面對合格不到三成的大考。

    她實在是連一分把握都沒有。

    香茅子低著頭想心事,慢慢的走回到山房。她內心不是不知道,自己這也算徹底惡了老師,想想更發愁。

    她這一路低著頭,就沒看見開著門,坐在門口曬太陽看書的水合小郡王。

    水合見她此刻如曬蔫吧的蘿卜一樣,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

    水合就傲慢的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蔑視的看著香茅子。

    可惜他白擺出這種表情了,香茅子低頭想心事,一眼都沒看他,硬生生的從他身邊錯過去了。

    氣得水合直翻白眼。

    眼瞅著香茅子要路過,他忍不住“喂!”了一聲。

    香茅子這才抬頭看見氣鼓鼓坐在一旁的水合,以至于香茅子有一瞬的疑惑“我今天又惹到他了?”

    回想半天,香茅子也沒想起今天跟水合有過任何交集。她瞪著眼睛看水合半天,見水合不說話,就轉身打算走。

    水合正瞇著眼睛彈射出鄙視的光芒,沒想到這一番苦心做給了香茅子,就好比明月照溝渠,好生浪費。

    “喂,你別走!”水合叫道。

    香茅子扭頭,“你叫我啥事?”她此刻需要回去想想怎么應對接下來的考核,沒心情閑聊。

    水合終于再次肯定,跟這種野丫頭不能太婉轉,她聽不懂的。

    于是水合背著手站起來,“你今天倒霉了吧?有任何一門課程完不成,就要被趕走了哦。”那語氣里充滿了幸災樂禍之意。

    香茅子被戳中痛處,鼓著嘴不做聲。

    這可是水合首次在口角上有勝利感,他得意的說,“所以你就是蠢,本來都沒有你什么事兒,非要去顯擺,結果現在可好了,呵呵。”

    香茅子不覺得自己蠢,更不覺得自己是顯擺,“我才沒有顯擺。”

    水合奇怪,“你不顯擺,干嘛上趕子找不痛快?”

    香茅子也奇怪,“這怎么能是上趕子找不痛快?都打起來了,難道還能藏著不說嗎?”

    水合簡直不理解她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大家都以為是朱鹮的那個破鳥吃掉的,你干嘛出頭替她頂缸?你們關系又不好,她還總擠兌你呢!”

    香茅子確實跟朱鹮關系不好,朱鹮一成立小團隊,第一個就排擠香茅子,嫌棄她粗鄙粗陋,要不是香茅子看起來能打能扛,早就不能相干無事了。

    所以水合不能明白香茅子為什么要提朱鹮出頭。

    香茅子嘆息一聲,聲音很輕,“可并不是她的紅羽做的呀。明明是吞吞吃掉的。”

    水合低頭看了一眼傻睡在籃子里的吞吞,嫌棄的撇撇嘴,“那不是沒有人看見嘛,連她們自己都以為是那只破鳥吃的。”

    香茅子說,“怎么沒有人看見呢,我就看見了。”

    水合脫口而說,“你自己不說就沒有人知道啊。”

    香茅子歪頭想了一下,“這件事,天知道、地知道、吞吞知道,我也知道,怎么會說無人知道。既然是吞吞做的,就要認啊。”

    水合啞然了,他本來是想在這里狠狠的嘲笑香茅子愚蠢,看她痛哭流涕的后悔難過,報復自己這么多天憋屈郁悶的心情。

    結果他跟香茅子聊完,卻自己啞然了,這個干癟黑瘦的小丫頭身上,有著一股澎湃的力量,仿佛山岳那么高,讓水合必須要仰頭才能看見。

    他憋了半天,才問,“那,那你怎么辦?”

    香茅子聽懂了,他是在問考核的事情。

    “盡量通過唄。”香茅子說。

    “那你有把握嗎?”水合脫口而出。

    香茅子搖搖頭,“沒有,不過我會盡力的。盡力,便無悔。”

    水合忽然很緊張,他用力吞了吞口水,“那,那要是通不過呢?”

    香茅子看著他,平靜的說,“那就回去呀,找個地方做點什么,如果能帶著吞吞就更好了。”

    水合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想問香茅子,“你不回家嗎?你要去做什么呢?”

    香茅子搖頭,“還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這段時間更要拼盡全力學點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在凡人界,對修行的人都尊敬的不得了?”

    水合點點頭,這個事情人人都知道的。

    于是香茅子微笑的,“那我在這里每天努力一點,都是更強一點啊。無論如何都比以前更好,我還怕什么呢?”

    水合竟無言以對。

    香茅子見他又不說話,以為他沒什么事了,就打算回去了,“那我先回去了。”

    水合一看香茅子轉身,連忙又叫了一聲,“哎,你等一下。”

    香茅子扭頭,“你還有事?”

    一時間,水合也沒想起說什么。他本來以為,今天他一定會看到一個消沉、悲傷、暴躁、懊惱,甚至亂發脾氣的香茅子。他就可以盡情的嘲諷她,譏笑她,報復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挫敗。

    可是香茅子的所有回答,竟然讓他生出一種欽佩之意出來。

    水合的心情很亂,他扭捏的說,“那個,要不,我們打個賭?”

    香茅子問,“打什么賭呢?”

    水合又嗯了半天,“嗯,嗯,就用考核打賭好了。如果你通過了,就是你贏。如果你通不過,就是我贏。”

    香茅子聽這個賭局到是清楚簡單,更奇怪,“那你要賭什么賭注呢?”香茅子覺得自己可沒什么能用來打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