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170:巧言令色
    那哀怨的哭聲越來越清晰,“天道啊~~~~~,天何在?慘!慘!慘也!”

    隨著逐漸逼近的哭叫聲,密集而連串的急促腳步聲響起,眾人就驚訝的看到有一隊將近百余人的隊伍蜂擁跑來。他們打頭的那個,頭纏白布,身穿素服,臉上用白堊粉涂面。此刻被淚水沖得溝壑分明,看起來仿佛真是傷心到極處的樣子。

    其余諸人身上都披裹著白布,額頭上纏著一根細布條。奈何人數眾多,烏白花花的來了一大片,不少人還用竹竿挑著白布幡,上面用紅色的朱砂寫著一個巨大的“冤”字。

    幽映別院雖然場地很大,可里面本來就擠滿了賓客,此刻又被這么百十來號不速之客占據,就顯得有點局促了。

    這些披裹著白布的惡客才不管這些,沒有地方站,他們就隨意往旁邊的空地擠,沒地方就踩到花圃和假山上面,全然不顧那些都是珍稀的靈植。

    他們大大咧咧的高舉白幡,四下環顧。唯恐周圍的人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如此胡亂踩踏,可不知道周圍的靈花靈草遭殃了多少。

    南山派的某弟子特別喜歡假山下花池中的菊蘋雅語,這種園子平時對他們自己門派的子弟,也不是時時都開放的。他難得一見此株,本打算等賓客散后,趁機好好觀賞一番。

    然而這個打算完全落空了。

    那株菊蘋已經被踩到了一雙云靴下,而且踩踏的人還不自覺,在上面來來回回的移動,幾次之后,嬌弱的菊蘋已經被踩成花汁,還魂去也。

    那南山弟子狠狠閉了閉眼睛,再也不忍心看了。

    好好的慶典被這么多一群人如此惡意的沖撞進來,甚至帶著凡俗界吊孝鬧喪的意味,南尊禮的內心仿佛被潑了滾油一般,他的怒火已經燒了到顱頂,只是因為身邊尚有三位圣君在座,故而強行壓抑。

    “爾等何人,焉敢擅闖我們南山劍塢?!”南尊禮打開喉竅,聲音洪亮的質問對方。

    但見打頭的那個滿面傅粉的弟子,舉著一根高高的布幡向上用力抬了三下。

    仿佛是約好的信號般,隨著那根布幡三舉之后,百十來號人齊聲高呼:“南山門派,藏污納垢;欺男霸女,殺人奪物。”

    來來回回,喊了三遍。

    南尊禮簡直恨毒了領頭的來人。今日乃是他無限風光之時,可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跳梁小丑打斷,生生把一場在門派內揚名的慶典,搞成了門派中的笑柄。

    南尊禮一掃之下,已經看到不少來賓在竊竊私語,還有的捏著一枚玉簡或靈鶴,不知道在寫些什么……

    一想到今日之事已經被眾位賓客,變本加厲的捅到了仙靈通聞。南尊禮的心都在攪動著疼痛。

    他瞇縫著小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那個白粉撲得看不出來的領頭人,眸子中的恨意仿若利刃,在對方身上穿過無數次。假如沒有在座的元嬰圣君,那么南尊禮絕對要把自己的想法,付諸于行動。

    那個領頭的白粉弟子等著眾人喊完之后,躍眾上前,恭恭敬敬的給三位圣君施禮后,朗聲回答,“啟稟三位圣君,吾乃赤焰劍塢門下弟子慕樂生。狀告南山劍塢,逞兇傷人,殺人奪寶,殘害同門。”

    三位圣君一直沒說話,聽到這個人的名字,眼睛均是微微一瞇。

    燎荼圣君隸屬瑤臺峰,他率先開口問詢,“你指控南山劍塢殘害同門,此人是誰?又殘害何人?”

    慕樂生朗聲回答,“小子指控南山門派家族子弟南十五,殘害我二師弟巴成志。”

    他說完這句話,從他身后的隊伍中,有兩個人前后抬著一個竹竿布兜樣的軟床上前。那里面兜著一個面色極度蒼白、形容凄慘、渾身是血的重傷患。

    慕樂生這句話一落地,周圍的人“轟”的一聲爆發出極大的討論聲。

    眾人的表情可謂異彩紛呈。

    圣君長老們的不動聲色、南尊禮的咬牙切齒、慕樂生的悲慟欲絕、巴成志的凄慘絕倫、以及圍觀眾人的眉飛色舞……

    剛剛南十五才滔滔不絕,慷慨昂然的闡述了自己對煉器的領悟,并當場被昆侖八大地峰的長老收為入室弟子。

    何等榮耀,何等光彩,何等平步青云!

    這在昆侖門內,也可以說是百年之內少有的機緣和擢升。

    然而就在下一瞬,就有人抬棺告狀,指責他殘害同門,殺人奪寶。

    要知道,這可是昆侖十誡中的大戒之一。

    倘若指控成功,別說是區區南十五,就算是掌門弟子也逃不脫一個廢除氣海,逐出門派的下場。

    究竟是南山真的殺人奪寶呢,還是赤焰劍塢攜機誣告呢?

    周圍的賓客們不由都壓低聲音,靜靜的等待著圣君長老們的裁決。

    荼燎圣君冷冷的問,“赤焰劍塢慕樂生,你狀告南十五殺人奪寶,可有證據?”

    慕樂生立刻回答,“有的。天佑二師弟巴成志,在我們趕回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氣絕。我們用了金庚煞氣散和凰髓保魂丹這兩種極品傷藥,才算勉強穩住他的心脈。具體內情由巴成志親口所述,還請圣君們詳查。”

    慕樂生的話音一落,眾人的議論聲又哄的一聲大了起來!

    金庚煞氣散!

    凰髓保魂丹!

    這兩種靈藥都是極品的救命靈藥,那可絕非尋常。

    “哎呦,這可真是稀奇了。這邊有人剛剛重傷了赤焰劍塢煉氣記名弟子。那邊你們就‘恰好’能拿出極品的傷藥救命。”南山派眾弟子中,一個銀白衫裙的姑娘冷哼著說,“這知道的呢,說是你們赤焰劍塢財大氣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早有準備呢!”

    她這話一出,周圍有不少人就紛紛點頭附和。

    還有南山弟子嗤笑出聲,“赤焰劍塢的人還打量他家的破事別人不知道?就他們那窮酸得快當褲子的劍塢,也配說這兩種靈藥?呵呵,我估計他們連見都沒見過,也就白記得一個名字罷了。”

    另外有南山劍塢的弟子曼聲說,“說說么,又不花靈石。自古碰瓷的,從來都把自己的身價往大里夸呢!”

    他們你一句,我一語的把赤焰劍塢定位成一個窮酸碰瓷的劍塢,引得不明真相的圍觀嘉賓,暗中覺得大為有理。

    荼燎圣君自然不會被輕易動搖,他手指微微一彈,一股極其柔和的靈力就落在了巴成志的身上,那股靈氣非常輕柔的沿著他體內經脈,溫和快速的滑動了一圈,又被收了回去。

    對于巴成志體內的情況,荼燎圣君有了結論。

    荼燎圣君向大家宣布檢視的結果,“此人受傷極重,已經傷及肺腑。體內卻生氣磅礴,顯然是用了極品靈藥的緣故。至于是何靈藥,暫未得知。”

    聽到圣君這樣說,香茅子立刻拿出那兩個藥瓶,擎在手上,展示給大家看。

    “這兩個就是靈藥的瓶子,如果有疑問的,可以來檢查一下。”小姑娘的聲音清脆明朗,“凰髓保魂丹只有一丸,已經服用了,不過里面留下的氣味和靈力還在。金庚煞氣散還剩下一半。”

    大家聽見荼燎圣君的話,又親眼看到赤焰劍塢拿出兩個藥瓶,一副隨意檢閱的自信。內心對他們說得內容,不由又多信了兩分。

    看向南十五的眼神,就多了三分的審視。

    香茅子托著瓶子等了半天,見沒有人來檢查,就放下雙手。然后她看著那個銀白衣衫裙子的女孩,“我三師兄的確只是區區記名的煉氣弟子。興許你們南山劍塢,給弟子們用藥救命還分個三六九等的。我們赤焰劍塢不作興這樣的規矩,只要救命,無分貴賤。他不僅僅是外門劍塢的煉氣弟子,他更 子,他更是我的師兄,是我們的手足!”

    她這樣一番鏗鏘有力的話說出來,不少賓客之中的修士就紛紛點頭,就流露出嘉許贊同之意。

    那銀白衫裙的女孩子被這樣搶白,不由怒目圓睜,憤怒的指著香茅子呵斥道,“你這小婊……,小,小妹子,怎地含血噴人?也對,誰不知道你們赤焰劍塢慣會偷換概念,抄人圖紙的?哼,上梁不正下梁歪!”

    香茅子不懂她在說什么,就不去理會她。

    荼燎圣君轉頭看向南十五,他面色蒼白的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南十五,你可有何辯解?”

    聽聞荼燎圣君問自己,南十五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口中高呼:“圣君明裁,我冤枉啊!”

    南十五一副痛心疾首的看向香茅子,“這位師妹,我知道自己曾經在半月之前,跟你在坊市中賭斗。可門派弟子切磋技藝也凡屬正常。你怎么能嫉恨到構陷我的地步?你要生師兄的氣,任打任罵都使得,只求師妹高抬貴手,放我一馬,不要把這件事往我身上推啊。”

    香茅子瞪圓眼睛看著南十五。

    南十五用力捶向自己胸口,“當日的賭斗,我明明說過不賭的,可是你們赤焰劍塢的兩位高足,非要逼著我們賭斗。我們不敢惹麻煩,只能輪流陪著師妹過招,師妹一個人挑戰我們七個都贏了,也算哄得你開心了吧。怎么你還不放過呢?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

    這番顛倒黑白的功力,著實讓香茅子目瞪口呆。

    “你在我們赤焰劍塢的地下礦坑用劍符重傷我二師兄,這是事實。”

    南十五苦笑道,“師妹啊,我今天都沒有出過南山劍塢,怎么去你們赤焰劍塢?再說了,我一個外人,也進不去啊。”

    慕樂生眼見事態不妙,在旁邊大叫一聲,“明明是你這廝,脅迫我二師弟,用弟子令牌刷了禁制進去的!我二師弟如果不從,那就會被你欺凌毆打。這都是你們南山劍塢慣用的手段!”

    南十五嘆息一聲,“我說自己沒有去過,你們非要說我去過,傷人也是我干的。請問除了你們赤焰劍塢的惡人,還有別人看見嗎?”

    慕樂生手掌一翻,咄咄逼問,“你自己的身份玉牌掉在了我們劍塢地坑之中,還有什么好說的?”

    一枚沾血的令牌就出現在慕樂生的手上,眾人看得分明,上面寫著“南山”兩個大字。

    南十五怪叫一聲,“我令牌今天上午就丟了,因為賓客眾多,我怕大聲尋找,驚擾了諸位貴客,才只在內部委托要好的師弟妹們幫我尋找。這事大家都知道啊,所以我才不敢出門,唯恐出去了就進不來。”

    “對啊,十五哥上午就跟我說過的!我還幫他找了很久的。”那個銀杉少女第一個大叫起來。

    南十五又說,“我這令牌丟失了好久,周圍同門都可以為我作證。至于他怎么會出現在你們劍塢的坑洞里,我的確不知。希望圣君們詳查,早日將真兇緝拿歸案。”

    慕樂生冷笑著看向南十五,“照你們這說,是有人偷了你的令牌,然后還脅迫我師弟,最后再用這個令牌陷害了?”

    南十五垂下眼簾,“具體如何,我也實在不知。總之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是你,就是你!”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

    眾人紛紛張望,最后見到那個軟布兜上的巴成志仰天嘶吼,“傷我者,乃南十五。咳咳,就是他,還偷走了我們門派的鐵氈,毀壞了我們的靈械。”

    巴成志受創太重,就算服用了極品靈藥,也依舊虛弱無比,所以開始的時候,他并未開口聲援。

    奈何南十五這個奸賊除了囂張跋扈,竟然還如此巧言令色,已經把自己快要摘出去了。

    巴成志實在忍耐不住,只能拼命開口控訴。

    南十五一副痛心疾首的說,“我究竟跟你、跟你們赤焰劍塢何種冤仇?!你們要這樣揪住我不放。你們除了空口無憑,還有什么證據?”

    巴成志嘶啞著聲音說,“我在你腰側刺中了一劍,你腰側應有傷痕!”

    幾位圣君都沒有說話。

    南十五看向周圍諸人,大家都在靜靜的看著他。

    他心一橫,就大聲說,“如此也好,今日小子為了能給自己正名,就失禮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一件件的將外袍解開,不斷脫下自己的衣服。

    圍觀的眾人中尚有不少年輕女修,都略微矜持的轉頭或者輕輕側身,以示避嫌之意。

    而那個銀衫女修則凄慘的高喊一聲,“十五哥啊!”

    南十五逐漸脫下上裝,最終他褪下貼身的褻衣上裝,只留一條長腿褲子在身上。

    高舉雙臂轉動身體給大家展示。

    南十五的肌膚極白,而且因為練功的緣故,身型也頗為勁瘦,上面肌肉塊壘分明,整個腰側的肌膚都露在外面,卻是一絲傷痕都沒有。

    大家不由發出炸膛般的轟聲。

    本來眾人在赤焰劍塢的不斷指控之中,已經逐漸相信他們的言辭。赤焰劍塢也算認證物證俱全,奈何南十五辯解的實在高明,又讓人有了三分猜疑。雙方的爭論不斷上升,大家可是親耳聽見巴成志自述傷到南十五。可在南十五的身上,別說是腰部,連上半身都沒有一道傷痕。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眾人不由紛紛搖頭,內心天平的砝碼,又向南十五這邊傾斜了。

    聽到大家的議論聲音,巴成志不由憤憤的掙扎著,抬起了自己的身體,全然不顧瘡口的迸裂。慕樂生小心的扶著他。

    巴成志一看南十五周身毫無傷痕的肌膚,不由悲愴的大叫,“你一定是用了極品靈藥,你一定是用了靈藥。我傷你的瘡口不深,是可以用極品靈藥修復完整的!”

    南十五撿了一件長衫披在身上,忽然厲聲喝道,“你們夠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當我南山劍塢是包子做的嗎?分明是你們無中生有的構陷于我,把我們南山劍塢當成一團軟泥在捏,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我南山必與你們不善罷甘休!”

    “對!絕不善罷甘休!”

    “不能放過他們!”

    周圍南山弟子紛紛叫囂起來,輿論一時大嘩,瞬間對赤焰劍塢諸人不利起來。

    赤焰劍塢身后跟著壯聲勢的很多人,已經紛紛往后撤退,大家忽然覺得,這兩個 門派積分賺得不劃算了。甚至站得遠的人,已經開始偷偷扯下自己身上的白布和白條,一副要躲進人群的樣子。

    高高在上的南尊禮看到形勢的發展變化,雖然表情上沒有變動,可他的手卻開始輕輕撫摸自己上唇的胡須。

    南山弟子們都知道,這是塢主心情極愉悅時候的一個表現。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孩的聲音,開啟了喉竅壓過眾人,“傷人的自然是你!你來劍塢傷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偷竊,賊贓還在這里放著呢!”

    “你就是個賊!”

    就是個賊!

    是個賊!

    賊!

    那喉竅開啟的聲音,竟然在這里引發了一陣隆隆的回音,余音裊裊。

    眾人壓下自己的議論,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前面空地,一字擺開的三個星衡準金砧上。

    ——狐貍有話——

    南十五雖然智商在線,奈何還有漏洞的,且讓他再囂張一天,明天干掉他。跟著赤焰劍塢的那些群演,后面文中會有個小交代的。今日一更,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