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499:空境道則
    香茅子壓制了自己全部的神識,不斷將它們凝聚成束,劈出那讓天地都光芒震蕩的一劍。

    劍意至,黑煞破。

    她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斬殺掉了元嬰圣君。

    在出劍那瞬間,香茅子自己卻幾乎要痛暈了過去。

    倘若不是香茅子那并不尋常的金丹,被古怪的紫紅色殼子給套住了,怕是經過了剛剛那樣折騰一番,普通的金丹會直接迸裂散逸,修為崩塌。

    縱然金丹還算穩固,可香茅子的神識卻因為壓制抽取的過于徹底,仿佛硬生生在識海中挖空了一塊。那種神識干涸,渾身氣血逆留,體內靈氣倒置的沖擊,讓香茅子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偏偏吞吞卻完全沒有聽從她快逃的指令,反而迎面沖過來,直接咬住了刃牙的元嬰,一口就吞了下去。

    “吞吞,不許!”香茅子大吼。

    吞吞什么時候真的聽話過,它的一切都遵照著自己的欲望和本能來進行。

    當香茅子拼命阻止的時候,吞吞卻“咕嚕”一口,把刃牙外逃的嬰靈直接囫圇吞下。

    嬰靈乃是元嬰修士的第二條本命,雖然高階修士之間的搏殺,都要以嬰靈潰散為準。可這搏殺之間卻也有著心照不宣的禁忌。

    其中一條,就是嬰靈可殺不可虐。

    倘若殊死搏斗,最終不得不到了嬰靈外逃之時,對手之間可以絞殺嬰靈,卻不能煉化和煉制嬰靈。

    曾經有結下世仇的元嬰圣君殊死相搏,其中一人偷偷把對頭的嬰靈囚禁在某種煉化陣法當中,試圖將其煉化成傀儡,為己所用。

    當被昆侖望舒執事接到舉告后查實。整個元炁大陸都看到了那個半瘋的嬰靈慘狀,修真界大為震動,九大宗門齊發了逆誅令,將那作惡的圣君世家從上到下全部擊毀,甚至連外圍坊市的凡人仆役也沒有放過。

    這種幾乎可以被稱為濫殺令的“逆誅令”,元炁大陸總共也做過幾次。

    那次出了雷霆重手,就是為了以儆效尤——煉化、囚禁嬰靈乃是大忌,絕不可為。

    放任或指揮自己的靈獸去吞噬嬰靈,和煉化嬰靈乃是同樣不可為的禁忌。

    香茅子雖然仍然算是修真界的新丁,卻也知曉吞噬嬰靈遠勝食人之惡,乃修真十惡之首,不為修士所容。

    當吞吞直接咬住嬰靈是,她拼命的阻止。

    與此同時,馮勞通也大吼著撲了過來,“孽畜,爾敢!”

    跟著吳唯仁的這些元嬰圣君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并未把這些中低階的世家后輩們放在眼中。他們稀稀疏疏的在四周包圍著這片林地,更多的是為了阻止元天靈獸逃逸。

    把“元天靈獸”毫發無損的抓住,才是他們的目的。

    至于香茅子的忽然沖擊,在圣君們的眼中就跟螳臂當車一樣可笑的行為,小小女修,單憑造化吧。

    螻蟻一樣的小東西,元嬰圣君們何曾把區區“筑基大圓滿”的女修放在眼中。

    要不是顧忌到她身后的宗門勢力,以及可能帶來的因果,直接拍成肉餅豈不是更簡單些?!

    更何況,他們也不認為這小女修能對刃牙圣君造成任何威脅。

    在這些元嬰圣君的眼中,香茅子和刃牙的對持,就好比一個剛會走路的嬰孩,搖搖擺擺的拿著布偶軟劍對戰全身鎧甲、手持利刃的成年戰士。

    倘若這“嬰孩”能接住戰士一招,都可以被稱為奇跡!怕是黑煞劍出招之時,便是小女修分崩離析魂飛魄散之日。

    故而,當香茅子居然迎頭斬斷了黑煞劍,甚至生劈了刃牙圣君的身體,讓他的嬰靈不得不脫體的變故發生時,元嬰圣君們錯愕并呆滯了。

    這種呆滯,本不應該出現在經驗老道的元嬰圣君身上。

    誰又能想到,那拿著布袋軟件的“嬰孩”,居然用玩具一樣的匕首,直接劈開了全身鎧甲盛裝的戰士呢?!

    這種短暫的錯愕,造成了一個極為短暫的停頓。

    堪堪瞬息之間。

    吞吞也正是利用了這個幾乎無人能抓住的“縫隙”,穿過了圍堵的圣君包圍圈,撲向香茅子。

    可當吞吞咬住嬰靈后,馮勞通的動作已然后起直追。怒吼之下,馮勞通操控倆道荊棘狠狠抽向香茅子和吞吞。

    哪怕是元天靈獸,吞噬了修士的嬰靈,也變成了兇獸惡煞。他大吼著調動荊棘直撲吞吞,再不留手。

    那血色荊棘的速度和尖刺,竟然比剛剛還要迅猛幾分。

    香茅子此刻軟軟的癱倒在地上,幾乎連手指都不能握緊兇寧劍。

    神識被抽空的痛苦,仿佛要把靈魂都扯破,那種痛,是從識海傳遞到每一寸關竅當中,仿佛有無數被抽離刮擦的利刃,在攪動她所有的靈脈、經絡最終匯集到識海,把那些原本俊逸飄散的神識變成刀片開始反復刮擦。

    “跑,吞吞。”香茅子已經沒辦法多想了,念頭這個無形無影的東西,此刻居然也變成了沙礫和尖刀一樣的東西,仿佛能在識海中絞肉成沫。

    香茅子半張著嘴,口鼻當中血液直接噴出,雙目和耳朵中流下了細微的血線,神識抽空,識海瀕臨崩潰。

    越階斬殺元嬰圣君,縱然是僥幸得手,代價卻是神臺崩塌,靈池沉陷。

    香茅子沒辦法再控制識海和吞吞之間的神識聯通,她最后的力氣用在維系識海的“空”。

    “空”,就是讓一切都停下來。

    現在哪怕一個小小的念頭,識海中最最細微神念的一個抖動,對她都不啻于凌遲般的折磨。

    可神念,本就是心隨意動的靈識凝就。

    曾有道藏玉簡說過,一彈指為十二念。而一念之間,卻有三萬六千道識。

    可見神識是何等細微和敏銳。

    讓神識收放自如是整個元嬰境界修煉的層次,而讓神念完全放空達到“境”的域,那是化神才能堪堪觸及的領域。

    生和死,是天道法則的兩個極端。

    香茅子就仿佛被天道不斷的往這兩個極端上拼命的拉扯。

    她呼吸會痛,吐血會痛,阻止吞吞會痛,連念頭一轉,都會痛。這種痛不是手指被利刃劃傷,而是把她整個人放在絞肉機當中,把身體、肌膚、骨骼和靈魂全部攪碎再黏貼,再攪碎的那種痛。

    痛不欲生,卻又不能昏迷。

    香茅子傷在神識,昏迷的瞬間,神識的坍塌就會把她重新喚醒。

    小小香茅子根本不懂神識的威壓和危險。

    香茅子的神識太過特殊,就好像她那身古怪的靈脈一樣,帶著難以言說的隱秘。而這隱秘背后,就造成了香茅子的神識和識海幾乎是越階在成長的。

    倘若是正常的修士,等到了開始掌握神識,基本就到了元嬰階段。那時候自然會按部就班的開始學習神識的禁忌和使用方法,會知道不能把神識強制壓制,會 制,會導致識海坍塌。更不能過度透支神識,會導致元嬰崩毀……

    偏偏香茅子只是金丹,且無知無畏。

    她幾乎觸犯了所有神識的禁忌。

    香茅子在劇痛和生的本能下,停下了所有的念頭。

    所見,非所見。

    所聞,非所聞。

    所念,非所念。

    香茅子跟隨著神念拉扯的方向,盡力維系著空的狀態,只有在這隱約空境的邊緣,她才有了一絲絲喘息的機會。

    空境之內,是為生機。

    空境之外,死地重重。

    香茅子的境界太低,她硬生生在生死瀕臨的那一瞬,摸到了空境的邊緣。

    她這樣的狀態,連自身的各種情形都沒辦法感知,自然更加顧忌不到四周的環境。

    香茅子看不到吞吞瘋狂的撲向她的猙獰;

    香茅子看不到兩條粗大的荊棘已經當頭砸向她和吞吞;

    香茅子更看不到莊天瑞和云修一人一個,扯著掙扎不休的杜陸離、凌恒直接丟入了飛舟;

    香茅子甚至來不及看清那驟然變黑的天地穹宇。

    她絕望的在空境的狀態下,無識無我,卻又仿佛又億萬光點斑駁絢麗的明滅綻放。

    仿佛來自亙古的星辰,從生到死。

    又似無數世界從絕境死域,綻放出天地玄宇之中第一縷光。

    生死明滅,道之法則。

    香茅子在空境的邊緣,居然隱約觸碰到了無數修士一生所求的天道法則。

    此刻的她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接觸對于一個修士意味著什么。

    香茅子的一切都跟著本能而行,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她跟吞吞的識海是彼此聯通的。當她的識海坍塌痛苦的時候,吞吞又能感受和遭遇到什么?!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香茅子根本沒有能力去應變和承受。

    ……

    ……

    當馮勞通那兩道荊棘堪堪砸到香茅子頭頂的之時,天地驟變,漆黑一片。

    這一切,對香茅子來說毫無意義。

    馮勞通的荊棘重重的落下,砸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水花?林地當中哪里來的水花,黑暗伴隨水花的聲響,慢慢露出了些許微光。觸目所及,乃是一片無垠的水域。

    “誰的陣圖!”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元嬰圣君,當馮勞通荊棘落入湖泊當中,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被某種幻陣所困。

    “小瞧了這些小雜種。”馮勞通狠狠的罵了出來。

    此刻,他獨自出現在無盡的水泊當中,水天一色,卻不見人蹤。

    那只元天靈獸、那個小女修,以及自己的同僚圣君們都不見了蹤跡。

    馮勞通冷笑了兩聲,“區區幻陣而已,一群低階修士驅動的幻陣,能困住老夫幾時?”

    馮勞通收起荊棘,輕輕抖動竹杖,在竹杖的頂端,一枚枚細微的絨毛樣的白絮,以他自己為中心,無風自動的向遠方飄散。

    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多。

    幻陣固然有高有低,可馮勞通卻相信,一個由區區金丹修士操縱的幻陣,在元嬰修士們的攻擊破解下,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白絮乃是他的本命神通之一,他的神識能覆在白絮之上,隨著白絮四處飄動,洞察周圍幻境的氣機。

    幻境很難識破,但它的氣機并不會太穩,尤其是低階修士操控的幻陣,總會有氣機的高低波動。

    馮勞通的白絮會把氣機波動的異常之處找出來,從彼處攻擊,就能破開幻陣的禁錮。

    然而,馮勞通的白絮足足釋放出了數十萬,把這一方水泊都覆蓋完全了。

    他也沒找到一個氣機波動的點。

    “這,這怎么可能?!”馮勞通的臉色終于變得難看起來,此刻的他終于意識到,這個幻陣絕對不像他想的那么簡單。

    元天靈獸。

    古怪的小女修。

    一群中低階修士,卻出現在了龍淵深處。

    馮勞通回想起這一路行來被無數龍淵異獸前后夾擊,甚至死傷了兩位元嬰圣君的經歷……

    不對!自己這邊如此狼狽,可那群小崽子的服飾卻都光鮮整潔。他們是怎么做到的?要不是身懷絕技,怕是就有一些古怪的手段。

    大意了。

    能抵達龍淵深處的人,絕對不會是什么良善簡單之輩。

    自己終日打雁,如今卻被這群麻雀啄傷了眼睛。

    馮勞通的神識覆蓋在白絮之上,努力的在整片水域去探察著。白絮雖然也能漫天飛舞,卻依然高度有限,并不能飄入穿透頭頂那片壓抑鉛灰的云層當中。

    倘若馮勞通操縱神識探察那灰蒙蒙的云層,在突破數十丈的云層之后,他會看到一個在云層中隱約翱翔的巨鯨。

    那巨鯨距離這片水泊足有萬丈之遙,遠遠看上去,宛如芝麻大小的一點。

    它似乎緩慢的轉動著身軀,仿佛在游曳,又似乎在尋覓著什么。

    巨鯨的身軀之上,似乎有幾個淺色的斑點,不斷的閃爍著。

    ……

    ……

    “找到了么,找到我師妹了么?!”杜陸離死死抓住凌恒的胳膊,不斷催問著。

    凌恒伸出手臂,攔住想要不斷靠近陣圖的杜陸離,唯恐她影響到莊天瑞和云修的操作。

    莊天瑞面前是一個不斷旋轉的球狀符文,那符文縱橫交錯,緩慢的旋轉,每次錯落的時候,總有些明暗不一的光斑重合或拆分。

    莊天瑞凝視著陣圖,表情極為肅穆。可他的雙手卻在虛懸陣圖之上,并沒有去挪動任何光斑。

    “師兄,你還記得剛剛我們轉了幾下么?”莊天瑞輕聲問。

    云修微微搖頭,“剛才那木系圣君修士的荊棘馬上就要砸到辛夷師妹,我們來不及調整陣圖,直接開啟九淵。”

    “慌亂之中,只想盡力分開他們,你我同時出手轉動陣圖。如今要想復原,怕是沒那么簡單了。”

    莊天瑞其實心里也知道多半是這個結果,剛剛問不過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許云修是有記得他們挪動九淵的順序方位。

    可現在,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莊天瑞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此刻,所有人都被籠罩在幻境當中。

    而生成幻境的,則是魂寰老掌門司焅仙君傳給四維圣君的那張至寶:九淵陰陽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