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明尊 > 第七十七章八殘七苦,永無解脫
  隨著云煙彌漫,一絲絲的鉆入那座小院中,道袍青年驀然睜開眼睛,凝重道:“不好,院子里還有其他人!”

  站在黑暗中的中官輔趚琳冷笑道:“這些人雖然下手心狠手辣,但畢竟還是正道中人,留下了太多不必要的活口。下面的人,根據凈住寺和尚們的口供,描繪了持劍上門的那個大漢的面貌身形,出手特征,乃至修行功法。”

  “最大的懷疑對象,是近日來名聲鵲起的劍客裴旻。”

  “他能出入玉真觀中,與另一位女劍客公孫大娘有師徒之誼,疑似由公孫大娘牽線搭橋,得以自薦于玉真公主。昨日長安又來了一位向他學習劍術的詩人李太白。”

  “這三人,或許是一個關鍵!”

  劉駱谷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些道門中人也真是煞費苦心!”

  “正道中人再如何心思縝密,煞費苦心,還能比你劉駱谷更有城府?”輔趚琳冷笑道:“四十年前,我才剛剛凈身入宮,不過區區一個沒什么地位的小雜役,就有人安排我得到這門八殘七苦功。那時候安祿山還只是一介邊將,受制于當年的天魔宰相。”

  “正得益于這門適合我們這些殘缺之人的功法,咱家才在宮中熬出了頭。安祿山也因為參與陛下除去李林甫的計劃,得受陛下青睞。那一日,你找上咱家的時候,真是把咱驚得不輕啊!”

  輔趚琳幽幽嘆息道:“聾、瞎、啞、瘋、瘸、閹、陀等八殘,鰥、寡、孤、獨、窮、鄙、丑是為七苦。《八殘七苦經》,以太上道經之中,‘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的道理,以身體的殘缺和命理的痛苦,換來天道的補償,修成驚人神通。”

  “當年我得到此經的時候,一無所有,身為宮中最卑賤的雜役,已經失去了男人的象征,得到此經,還以為是上天予我的補償!”

  “雖然明知道修為越高,就越是凄慘,但還是忍不住抓住這次機會。因為我們這樣的人一無所有,已經沒有什么不能失去了!連子孫后代都沒有,只有爬到最高,享受榮華富貴,才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我失去的東西!”

  “當時我只想,做到宮里的一個小官,衣食無憂,有一點微薄的地位權勢。就不再修煉這邪門的功法,找一個繼子,就在宮里這么活下去吧!”

  “宮中,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輔趚琳說到這里,稍稍沉默了一會。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掙扎,但他不想讓劉駱谷看到這些,便閉上了眼睛。

  他幽幽嘆息道:“但你們送給我的經文里,卻缺了這么一段——‘修此功者,將受盡人間諸苦,不得解脫!’……好狠的心腸,多惡毒的功法。將我想要抓住的一切,化為流沙從我手中流逝,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八殘只是表象,七苦才是本質。”

  “我越用力去追求,想要抓住的東西就流逝的越快,一時的富貴背后,是命理的殘缺。越親近我的人,死的越快,都化為這功法的祭品,助我修為增長。”

  輔趚琳表情扭曲道:“這門功法,據說還是太上道的旁門傳承!”

  “比魔道的還要魔性,比魔還要魔,這就是道?”

  “想要阻止它吞噬我身邊的人的氣運,就只有自殘身體,以八殘來阻止七苦……咱家的繼子,不過這么高的一個孩子。”

  輔趚琳伸手比劃出一個莫約七八歲的童子的身高。

  此時,他臉色因為痛苦而極度扭曲道:“他叫我爹,很是孝順,與我還是同鄉。咱的對食夫人死了之后,他就身體虛弱,每次來看我的時候,卻依然禮數周全。咱在宮中這么多年,看得出來,他是唯一一個真心尊敬我的人。”

  “但他馬上要死了,我只能以錫液,滴在耳朵眼里……我成了一個聾子……也鑄就了魔道根基突破了通法……哈哈。”輔趚琳瘋狂大笑道:“但在宮中,通法算得了什么?”

  “一個通法境界的聾子,依舊不足以生存。”

  “那一日我因為耳背,沒有聽見管事的吩咐,被拖入水牢之中,受盡欺辱折磨。我兒子給我偷偷送吃的過來……為此他不得不去奉承宮里的那些變態……但我,卻只能一邊吃著他送來的胡餅!”

  “一邊,流著淚突破修為……”

  “那一日,我一夜結丹,變得又老又仇,渾身殘疾……我終于出了水牢,接受了你們的‘幫助’,在宮中有了那么一點權勢。但……卻真正成為了孤家寡人。斷子絕孫……斷子絕孫哈哈哈!”

  劉駱谷看著渾身顫抖,貌若瘋狂的輔趚琳,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寒氣。

  他也熟知輔趚琳所修的那門《八殘七苦經》!

  道門的《八殘七苦經》可沒有吞噬身邊人的氣運,這等邪門的隱患。

  而是通過殘缺來追求完美,通過苦難來砥礪心性。乃是一種入世之功,修行完成后,自然會八殘盡蛻,七苦歷劫,修成圓滿之身。

  亦是道門旁門的巍巍大宗,是為點化世間殘苦所創,如今的宗主李玄,也是將要突破元神的高人。為安祿山最忌憚的幾人之一!

  他暗中傳入宮中的八殘七苦經,卻是源于魔道最神秘的傳承之一——殘魔宗!

  他如今都還不知道,到底是安祿山得到了殘魔宗的傳承,還是殘魔宗借助安祿山之手,將傳承傳入宮中。

  但看今日輔趚琳的一時失態癲狂,便知道他表面上的聾、瞎、啞、瘋、瘸、陀和鰥、寡、孤、獨、窮、鄙、丑這七殘七苦看似消失了。實則已經鑄就那瘋狂至極,可怕殘忍的魔性。

  這魔性讓劉駱谷都不寒而栗!

  他低聲道:“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余……我已經將魔道補全之法交予了你,你自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在不用擔心八殘七苦了!”

  “榮華富貴……哈哈哈!”輔趚琳笑了幾聲,笑聲中盡是譏諷。

  “榮華富貴又算得了什么?天下權勢,莫過于陛下。安祿山不就想做這錦繡天下,巍巍大唐的新主人嗎?”

  劉駱谷聞言色變,聽輔趚琳低聲道:“別擔心,我會遵守諾言的,這盛世繁華,與我又有什么關系。我所得的一切,都是歷經種種痛苦換來的,我不欠大唐什么。相反,它欠我的!”

  他咬著牙渾身顫抖道:“所以,我恨大唐!我不在乎你們想要做什么,陛下高高在上,與我無關。我只要坐到最高!我身邊的宦官們都虔信了佛門,去修來世。但我不要來世,我要今世!”

  “我要成魔!”

  “我要和女帝一樣,成魔不朽,為所欲為!”

  輔趚琳露出一個極度魔性的笑容道:“只要你供我修行,宮里的事情,我還是會如實傳出消息的!”

  劉駱谷看著今日有些失態,潛藏的魔性暴露的輔趚琳,隱隱約約猜到其修為或許將再有突破,才會心性失控。但也借此,看見了輔趚琳歷經八殘七苦而扭曲的魔心中,那深邃無盡的黑暗。

  他暗暗心驚道:“這殘魔宗的傳承,真是邪門!”

  “或許李唐江山就算不毀在將主手中,也要毀在這些宦官手里!”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將殘魔宗傳入宮廷,對安祿山究竟是福是禍,他甚至想到了安祿山身邊,也有修行八殘七苦宗的宦官,那是他為了自己登極之后,準備的班底。

  劉駱谷見過安祿山最信任的一位殘魔,那個賤名李豬兒的宦官,瘦小陰冷,絲毫不起眼。

  劉駱谷從未將他放在眼中,但進入看到輔趚琳心中的一點魔性后,他才感覺到深深的恐懼。

  但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殘魔宗雖然猶如最陰毒的蠱蟲,但此時究竟還未能成為大患,但安祿山的‘大計’發動之日,卻近在眼前。

  劉駱谷招來門外的親信,自己轉身出去,內堂之中供輔趚琳修行的‘資糧’,被帶了出來。一位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女,捧著心愛的琵琶,惦著腳尖,徐徐從簾幕后面鉆了出來。

  她好奇的打量兩旁,看到一位背對著自己的男人,穿著普通百姓的麻衣,便開口聲音清脆,猶如黃鸝道:“奴家鸚兒,為尊客彈奏一曲,這可是念奴姐姐在陛下面前彈過的曲子呢!”

  說罷,她便彈撥前奏,低聲要唱。

  這時候,輔趚琳才轉過頭來,他面白無須,神情陰冷,很輕易就能看出是一位宦官。

  鸚兒臉色驟然一白,長安城中去平康坊玩樂的宦官不少,但大多都只是招人去宴中侍奉,留宿過夜都少,但這般帶她來到偏僻宅院的,大多都是‘遛馬’,也就是攜妓回家,或是去偏宅之中玩樂。

  宦官召伎,有變態行為的很多,但若是當眾宴飲,伎院留宿,則還不會太過分。可若是在這偏僻宅院,將她折磨到死,也沒有人會理會。

  此時鸚兒已經想起出門前,媽媽笑得合不攏嘴,眼中流露的貪婪,還有看她的眼神,帶著幾分古怪的神色。

  她兩手微微有些顫抖,幾乎拿不穩琵琶,剛剛起的前奏都有些亂了!

  輔趚琳露出一個充滿血腥味的笑容,道:“你很害怕?”

  …………

  院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門外的劉駱谷無動于衷,院中布有禁制,這聲音再如何凄厲,也傳不到門外去。至于慘叫這人,在他心中更是如螻蟻一般。不值得他半點關心。

  但門外的道袍青年,卻猛的一揮衣袖,那無數云煙翻滾,匯聚在他掌心,化為一朵純陽真火。他絕然道:“里面有人……”

  黑衣魔修拉住他道:“時辰未到,若是提前發動,只怕你敵不過里面的人!”

  道袍青年焦急道:“事有輕重緩急,此時顧不得那么多了!”

  黑衣魔修低聲勸道:“若是壞了主上的大事,只怕你魂飛魄散都是輕的!好不容易恢復了意識,你又何必?”

  道袍青年一推頭上道冠道:“我一生不做傀儡,愿行正道!”

  旁邊狠厲的尼姑贊許的看了那道袍青年一眼,笑道:“好!如此欺辱女人,我也忍不了。”

  清秀的和尚,醉眼的酒徒都微微一笑,和尚雙手合十道:“縱入九幽,也當行正道!”

  酒徒握住了手中的長劍,天雷真火熾烈……

  年輕黑衣魔修嘆息道:“好吧!……大家有事一起擔著!我與你們同闖一回。大不了就是魂飛魄散……人生一世,義氣當頭!”

  他反手握住了手中的長刀,揮灑出一道猶如清泓的刀光,在瞬息之間,斬入了小院里。瞬時間,院外的幾人合身跟上,毅然決然的撲入了院中。

  幾道身影發動的極快,劉駱谷剛喝一聲:“是誰?”

  就看到夕陽下,一道泛著淡淡血光,卻不帶半點魔意,堅定無畏的刀光迎面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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