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末日漂流記 >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京元與過家家(4)
  (二合一)

  “說實話,一直以來,我都活的很累。”

  京元拆掉了身上多余的裝備,把隨身攜帶的槍械扔在水坑,濺起水花。

  “我一直在忍耐,但是不知道能忍耐到什么時候,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忍不下去吧,雖然很難想象,但有一天,我也許會變得不再像我了。”

  “現在的我,絕對不會原諒那個時候的我,絕對無法接受那個時候的我,甚至于說,想到我會變成那個樣子,倒不如干脆就這么死了算了。”

  “你在說什么話題?吃人么?”大蕓兒問。

  “不是吃人,說到底,吃人,只是一種行為,老虎也會吃人,黑熊也會吃人,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幾乎每年都會有新聞報道,從冬眠中醒來的黑熊襲擊村民,或者誤入草原被狼群包圍之類的,這些新聞,并不會讓我感到害怕,我只會覺得,那些人真是運氣不好,我會為他們感到惋惜,但這不影響我的心情,我很快就會忘掉這些不幸的人,忘掉他們之后,我依然可以開心地、毫無負擔地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也該能接受我們吃人,本質上,我們吃人和野獸吃人并沒有區別。”

  京元搖頭:“我可以接受喪尸吃人,也可以接受野獸吃人,喪尸就是要吃人,野獸吃人是為了填飽饑餓的肚子,它們吃人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的,如果我還是一個人類,我不會和吃人的喪尸和吃人的老虎講道理,我手里有一把槍,莪就對著老虎和喪尸開槍,沒有槍,我就逃跑,如果我不幸被它們抓住了,我會哭,會害怕,但不會覺得它們不該吃我。”

  “我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變成吃人的喪尸,我說的是我,保持著清醒意識的我,如果我被喪尸咬了,我就該死掉了,身體里不會再有我的意識,要去吃人的只是一只喪尸,不是我。”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我接受不了的,不是‘吃人’這個行為,而是‘我吃人’的這個事實。”

  “那你自己不要吃就好了,照你的意思,我吃了421個人,殺了434人,也只是一個行為而已,我不像你一樣,把自己當做人類,按照你的分類辦法,我和老虎、喪尸應該分為一類才對,你沒必要糾結我吃人的行為,也沒必要糾結我和人類為敵的想法。”

  “你說的對,你并不是人類,如果吃人的不是你,是饑餓的老虎,是感染之后變異的喪尸,我都可以接受,一只喪尸吃了四百多個人,雖然聽起來很可怕,但沒有什么不可被接受的,一只喪尸想要殺死拿槍的人類,也很好理解。”

  京元將沉甸甸的彈藥包扔下來。

  “其它的野獸,其它的怪物,它們怎么吃人都無所謂,如果我能殺死它們,我就去殺死它們,如果我殺不死,我就離它們遠遠的,反正它們和我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你不行,我不能對你無所謂。”

  “是么...”大蕓兒豎起了身后的藤蔓:“所以你剛才是在泄憤?覺得姐姐吃了那么多人罪大惡極?覺得我殺了12個人,是殺人犯?發泄完了么?還是說,你還想繼續玩?把我當做一個沙包一樣,繼續對我開槍,對著我丟手雷?”

  “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沙包,我知道你是小蕓兒的一部分,你們是一體的,我對小蕓兒,并不是那么脆弱的感情,打個比方,就好像...我有一個妹妹,一開始我們很陌生,但漸漸但我們混熟了,我和她關系很好,我們經常一起玩,我覺得她天真又可愛,我很喜歡她,她也黏著我,我很多次想帶她離開那間超市,我想如果她跟著我走,我們以后就生活在一起,我會想辦法適應她的習慣,我做好了面對任何困難的準備。”

  “可她不愿意跟我走,后來再見的時候,她變成了另一個樣子,她抽煙喝酒紋身,她去酒吧玩一整夜,她帶著一個染黃毛騎鬼火的小混混回家,她偷家里的錢,她逃課,她說你怎么不去管別人,非得來管她,她說你看得慣就來和我一起泡酒吧,一起抽煙喝酒,我還叫你一聲哥,你要是看不慣,就有多遠滾多遠。”

  “可以前她不是這樣子的,以前她就拉著我的手,我們坐在椅子上看漫畫,我們在雪地里堆雪人,無聊的時候,寂寞的時候,我們陪伴彼此,那些平淡的時光,也能變得很有趣。”

  “所以我才不能原諒她變成這個樣子,不能接受她這個樣子。”

  “我不是恨她、不是怕她、不是討厭她,我的意思是,在我心里,她和我自己一樣重要,不,或許要更重要一點,我從來不對別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因為他們與我無關,但是她不行,我想象不出來,我該怎么和這樣的她相處,我接受不了這樣的她,原諒不了這樣的她。”

  京元抬頭,被雨水浸濕的頭發,貼在他的臉上。

  “從那個冰冷的夢里醒來后,我一直在想,假如...假如我當初選擇陪在她身邊,假如我在放晴的那天去見她,假如我再多花一些時間去陪伴她,假如我從那個溫暖舒適的屋子走出來,穿越暴風雪去和她見面,不讓她一個人在那么冷,那么空寂,那么一成不變的大雪之中孤獨地游蕩,是不是,后來那些可怕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我很后悔,那個時候我自己過的很好,有人陪我說話,有人陪我排解寂寞,我住在遮風擋雨的別墅里,我有可以燒一整個冬天的柴,可以用一整個冬天的水和食物,我覺得出門很麻煩,覺得下雪的時候,就沒必要出門,我以為她就在那里等我,無論什么時候去,她都在,我只顧自己過的舒服,卻沒想過她的世界原來是那么冷的。”

  他說的是那個夢,夢里是一望無際的雪原,頭頂是灰色的銀河,巨大的白月掛在天上,沒有顏色,一切都是蒼白且靜止的,連從天降下的雪,也是靜止的。

  好像有人按下了暫停鍵,世界是灰白色,萬物星辰都不再轉動,在這個世界里,他感覺到一種無邊無際的孤獨,入眼可及之處,除了雪只有雪,到處都是冰冷的。

  大蕓兒說那是關于小蕓兒的夢,從來沒想過她的世界是這樣。

  他兩手扛著火箭筒,但對準的位置,不是大蕓兒,而是兩側的地面。

  “她變成這個樣子,我必須要承擔責任,即便她不覺得那是犯錯,但我會為她的所作所為感到痛苦,即便她覺得理所應當,但我也會為她的想法,而感到心驚膽戰。”

  “繼續吧,游戲結束的條件是,有一方先認輸,你和我還沒有認輸,所以,我們繼續吧,按照游戲的規則,繼續!”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尖銳的破空聲響起,火箭彈帶著一溜黑煙射出,在地面上爆炸。

  廢墟中爆炸出劇烈的火光,地面震動,接著大蕓兒腳下的地面塌陷了下去,一大片的區域,包括他自己的腳下,也發生了坍塌。

  轟然的震動,這片廢墟的地下早已被侵蝕成了空腔,六年的時間,菌主的殘骸,一直擴大那個巨大的菌巢。

  它從菌巢中獲取營養,生產那些白色的蠕蟲為它治療,為它運輸養分。

  六年的擴張,讓菌巢擴張成一個超大的地下空間,這個地下空間,就是州山市的中心,是菌主的根。

  如今根被切斷了,雖然被切斷了,但菌主仍然被迫在菌巢之中留下了一部分,就是被京元吞噬的“季守意識”。

  因為菌主無法帶走這部分,它和這一部分起了分歧,只能切割下來。

  京元吞噬了那具殘骸里殘留的王菌,所以他獲得了菌巢的控制權。

  他不需要這個菌巢為他提供營養,毀了也無所謂。

  在火箭彈爆炸之前,他就控制蠕蟲破壞菌巢的支柱結構,那些負責承重的硬化霉菌,在接觸到蠕蟲們的體液之后就會軟化。

  原本這是為了擴張菌巢才設定的功能,因為這些蠕蟲不只是醫療兵,還是建筑師,光憑霉菌野蠻生長,是無法制造出一個規則的,富有建筑物結構的巢穴的。

  主要建筑師是那些蠕蟲,它們要負責挖掘空洞,負責運輸霉菌和泥土,就像是蜜蜂筑巢一樣,把巢穴鑄造起來。

  為了讓它們方便通行,才使得它們的體液,可以軟化霉菌,菌巢中大大小小的,錯綜復雜的空洞,就是它們長年累月在巢穴中爬行所形成的。

  除非擴建,一般它們都不會接觸那些硬化的霉菌,但京元的意志高于它們的本能,所以京元控制蠕蟲們聚集起來,讓它們就像是蝗蟲掠過一樣,攀爬在承重結構附近,用體液將其軟化,用嘴把那里的霉菌吞入腹中運走。

  作為菌巢的主人,他能很清楚地知道哪里是脆弱的結構,是蠕蟲們反饋過來的,它們作為戰斗單位不合格,但絕對是超群的建筑專家,它們憑借本能就能尋找到巢穴的“眼”。

  找到“眼”,人甚至能以肉身之軀,將巨大的巖石擊碎。

  關鍵在于擊打的位置和用力的技巧,必須用精巧的力擊打在最脆弱的地方,

  他轟擊的位置,就是菌巢的“眼”。

  火箭彈爆炸的威力足夠了,就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推倒一塊,剩余的骨牌也會發生連鎖反應。

  毀滅比創造更容易,菌主花了六年才擴張好的巢穴,短短幾秒鐘,就毀于一旦。

  京元腳下的菌巢坍塌了,連帶著附近的區域全部都塌陷下去,就好像從萬丈懸崖落下。

  沒有落腳的地方,哪怕大蕓兒也無法在下落的過程中,改變自己的方位。

  他們一同朝下落去,如果從上方望下去,能看到方圓幾百米的地皮都在凹陷,廢墟之中出現一個巨大的深淵,好像大嘴一般吞掉了地面上的事物。

  京元接觸到了柔軟的霉菌,但這些霉菌很輕,就像是堆積的泡沫,無法起到緩沖的作用。

  霉菌們也在下落,墜落的過程很快,菌巢的深度沒有超過百米,四秒就會墜落到最底部。

  四秒很快,但他開啟了思維的加速模式,在火箭彈發射前就預熱好了。

  4秒被擴張了100倍,變成了400秒。

  400秒的時間,足夠讓他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他和大蕓兒之間,只剩下五十步的距離,大概二十多米。

  他調整自己的姿勢,對準大蕓兒的藤蔓發射出菌群塑形的鉤索。

  她察覺到了,在100倍的加速中,朝這邊看過來,動作流暢,仿佛常態。

  鉤索順利纏繞上了她的藤蔓,她沒有做出攻擊性的舉動,仍由鉤索纏繞,她說過自己只會在一米內的距離攻擊,她說她從不出爾反爾,因此她被纏上了。

  如果在陸地上,她本來輕松躲開,但是她在半空中,所以無法避免地被纏上了。

  鉤索飛快地收縮,京元朝著她的位置迅速拉過去。

  距離飛快地拉近,20米,10米,5米...

  然后,進入了最后的1米之內。

  他主動進入了大蕓兒的攻擊范圍,主動制造出了這個危險的環境。

  站在大蕓兒的角度看,他舉動很危險,他的身上可能纏繞有炸藥,他說不定是想借游戲的幌子,和自己同歸于盡。

  如果大蕓兒想,輕輕一抽,就能把他的腦袋掀開,輕輕一抽,就能把他剁成整齊的肉塊,他毫無反抗之力。

  所以,賭輸了,他就失去一切。

  但是并沒有,這場賭局的贏家,是他。

  他在半空中伸出手,抓住了大蕓兒的手。

  他的腦袋沒有被掀開,他的手腳沒有斷掉,沒有被切割成肉塊。

  他們墜落到地面了,腳下是堆砌起來的,軟乎乎的菌毯,水蛭在當中翻滾,它們有些從高處落下,不幸摔死了,有些被建筑物的碎片砸的血肉模糊。

  那雙鏡子一樣的眸子變了,不再像一面鏡子。

  大蕓兒和小蕓兒是兩個人格,這很輕易就能感覺出來。

  大蕓兒是理智的人格,但按照最理智的方案進行,她早該把所有“股份”回收了。

  如果小蕓兒真的如她所說,在睡覺的話,她一定會優先解決生存上的問題。

  但是她沒有,這就是京元的賭局,他賭的是小蕓兒沒在睡覺,賭她一直都在,只是不愿意出來和他見面,賭的是她一直悄悄地看著。

  畢竟她一直都用藤蔓,從不把手遞過來,明明拿其它東西都是用手。

  就好像,鬧情緒的小孩子一樣,其實她什么都不想管,就想等你來牽她的手。

  但是你真的去牽了,她又會躲,畢竟你把她丟下了一整個冬天,你必須找機會把她的手抓住,她才愿意回頭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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