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剛才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公平嘛，現在怎么不說話了？”
王游看著對方進來后一言不發，于是戲謔的再問了一遍。
顧元亮一時間不知道王游的想法，以為對方是要將這件事情壓下去，話到嘴邊卻不敢開口。
可眼前這位大人畢竟還好意幫過自己，就連剛才都讓人保留了考場的位置……經過短暫思考后顧元亮直接跪了下來。
“大人！！請大人還科舉一個公道。”
王游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直接跪倒在地，忙讓其站起來。
“先起來再說……細細的跟我說清楚。”
顧元亮本就有才名在外，盡管出身不好，可至少還被承認為才子，被人寄予厚望。
大周朝建國三百多年，在最初的那百年前有多少寒門子弟、貧苦百姓通過讀書考試得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因此就算是條件不好，可心底里是有期盼的。
顧元亮也是這類普通讀書人中的一員，可他卻忽略了一點……
普通讀書人的前綴是先有普通，然后才有讀書人！
泊陽地界雖比不上北方一帶，可文章錦繡也不輸給其他地方，再加上士族門閥眾多，他一個普通家庭出生的人如此張揚怎么可能不被人嫉妒。
當年泊陽城將顧元亮捧得有多高，如今就把他摔得有多慘！
那天晚上王游所看到的場景還算很和諧的，這一年來顧元亮遭受的冷嘲熱諷遠比那次更多。
如今，突然有一個人官員肯聽自己說話……那瞬間，滿腹的委屈仿佛一下就涌上來。
才說了兩句話就掩面痛哭起來。
王游就這么坐著……
也不說話，一直等到對方情緒穩定之后才開口。
“你知道多少？”
“大人，學生只知在泊陽書院附近曾經有人兜售那本考題冊子，開始是在元月里，不過因為太貴沒多少人買！”
元月。
那不是春節的時候么？
連自己都還沒收到泊陽府的書信，結果考題就已經漏了！
王游深深吸一口氣，這件事果然沒這么簡單。
鄉試的考題如果按照大周朝古來的慣例其實可以由地方和朝廷共同出題，但南境是后來歸附的州郡。
也就是前朝滅國之后整個地方劃歸了大周朝，并不是人家正統的領地，所以在選拔入仕上多數還要聽命于朝廷，試卷考題也是由朝廷統一發放。
如果是那樣的話中間要出問題的環節就比較多了！
朝廷之內？
還是官員私下？
王游一時也想不明白。
“我記得那天那個考生說過，這種冊子每一次都有是吧？”
“是的，大人。學生參加過兩次鄉試……即便沒有參加的時候也見到過類似的冊子，不過那些冊子大多也是總結了幾年來朝廷考題相關的話題，然后推算今年會出的策問及論點。”顧元亮回答說。
兩次鄉試！
喔~
看來對方即便有才子之名也不是一次就能考中的，兩次鄉試就是六年時間，也或許對方是在后面幾年才有了進步。
王游沒去細究顧元亮個人的問題，轉而思考那本冊子！
每屆都有，而且都屬于押題，這在學生中其實很常見……有錢的或許會買，沒錢的壓根也夠不上。
“每次都這么貴么？”王游想想那本書的價格，能開這么高的價說明對方很有信心。
“每年都很貴，而且近年來才更加高了。五年前還是五十兩，兩年前就變成了八十兩……而這次就是一百兩！”
顧元亮的話還算提醒了王游，這次的鄉試提前的一年舉行，所以只是五年。
但五年時間就漲了一倍，那價格可不得了。
自己要是干了五年的縣令不知道俸祿能不能漲一倍！
“每次都能押中么？”王游再問。
“并不是。據說大部分都是空談，但論點相關……所以一部分學生還是覺得有用。”
王游點點頭。
思緒中仿佛看到自己上一世的高考一樣，押題基本都中不了，可相關的題型或許有，這就算很牛的押題了。
可這一次是原模原樣的題目啊！
王游雖然還沒看到關于其他科目的冊子，可即便這一科就已經是泄題了。
“在你的了解中購買的人很多么？”
“不多。因為太貴了！”
這么說也對，畢竟百兩一本，加上之前也沒有什么傲人的‘戰績’若不是家財萬貫很少有人會買這樣的冊子。
“雖然不多，可還是有人買……對吧？”
“是的，大人。”顧元亮低聲說。
了解了經過后，兩人的對話突然停下。
房間里安靜異常。
王游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心里計劃著自己該如何處理這件事……現在上報給主考官范成子應該是最合適的選擇。
可自己手中沒有冊子，一去匯報也僅僅是一面之詞，最多引起重視，并且還要去徹查！
“你知道的人中有誰買了？”王游突然發問。“上次那幾人你認識么？”
顧元亮抬頭想了想。
“學生不認識，不過泊陽城里稍微有家底的應該都買過……呂遂、李年生、還有唐伯念這些都應該有……”
又是泊陽四公子么，王游心想。
眼下他們幾人應該在考試，還有三天才能出去，這個時候去查應該是不錯的機會。
“此時本官已明了，你可以回去了。”王游擺擺手讓對方先回去考試，就在端起茶杯的時候突然想到某件事。“對了，還有一事本官要問你，既然那冊子如此昂貴，你又如何見過？”
“這……”
突然的發問讓顧元亮表情有些為難，甚至有點難以啟齒的感覺。
王游猛然想到對方有青樓出身的傳聞，當下心中有所感覺。
“既然不想回答本官就不問了，你下去吧！”王游揮手讓對方下去。
顧元亮本要走的，回頭看見王游正悠閑的喝茶……
于是又了一句。
“大人，此時關乎整個科舉的公平。學生斗膽，希望大人查明原因……還我泊陽，還我南境學子一個公道！”說著再次扣了三個響頭。
王游一口水咽下，望著眼前跪在地上的顧元亮。
“這事本官自會去查明，你是學生要做好自己的事情……量力，才能行事。可不是什么心中有怨，心中有氣，就要撞倒南墻不回頭。”
說著茶杯放下。
一種冷峻的目光看向顧元亮。
對方這時抬頭，渾身不由的一股寒顫。
仿佛心中所想的全被眼前這位大人看透……
“本官是念你正直，卻不是念你可憐！”說著王游干脆站了起來。
朝著門口的方向，走過跪在地上的顧元亮……沒回頭，也沒有讓對方站起來。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開門，一股光亮照進了屋內。
顧元亮還跪在地上，朝著之前王游坐的位置。
“學生……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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