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看著那道頎長的背影，忍不住一聲微嘆。
隨后再加快了腳步，朝著屋子內踏入。
“讓我來吧……”低冷的聲音之中，帶著些許愧疚。
老爺子一聲嗟嘆，落到了月輕塵跟龍司絕身側。
龍司絕掌中的動作稍稍停歇。
老爺子再道：“這些，本就該讓老夫來……”
“老夫虧欠他的，太多了。”
老爺子聲音落下，已是坐到了一旁。
那雙干枯的手，緊緊地抓住了風九陽的瘦削的手。
月輕塵試圖安撫老爺子。
老爺子卻是轉頭道——
“你們先去休息吧。”
“你們二人好不容易才團聚，都不曾好好過二人世界，凈為著這些瑣事煩心了。”
月輕塵嘴唇輕動，還想要再說些什么。
但看老爺子如此神色，最終點頭。
她知道，老爺子現在是想試圖彌補些什么。
若如此……
也好……
至少，老爺子心底會好受一些。
……
有了九天玄神陣的加固。
整個創世神界內，仿佛連天幕都變得低沉了些許。
本就是閃爍著淡淡的五彩霞光的天，現如今，顏色倒是更加地絢爛。
明媚的五彩光芒，濃郁的白色的霧氣。
整個創世神界，如若處于一片仙境。
月輕塵從屋子內踏出，瞇著眼望著那九天玄神陣。
似乎在揣摩著何時離開這里前往三重天合適。
“爹爹……娘親……”
外頭，兩個脆嫩的聲音響起，拉回了月輕塵的思緒。
月輕塵回過神來，只見小夜小墨從遠處跑來。
兩張小小的臉上，全是擔憂。
“外公……他醒了嗎？”
月輕塵揉著他們的小腦袋。
“快了。”
小夜小墨滿臉都是欣喜。
“太好了！我們一家馬上要團聚了哦！”小夜的臉上，興奮地不住地發紅。
月輕塵心臟悄然一動。
想到了娘親的那半顆心臟……
想到了依舊還躺在空間內的娘親。
這時，她的掌心，有一陣溫熱襲來。
月輕塵知道，那是龍司絕的手掌。
她側過頭，看著龍司絕，抿著唇微微一笑。
隨之對著兩個孩子道：“是的，快了。”
小夜站在前方，那雙黝黑清澈的眼底，全是亮晶晶的。
小墨也一臉的向往。
小墨那雙小手，在自己的身前不住地揉搓著。
“爹爹，娘親，我們可以一起出去逛逛嗎？”
“自打我們來了這創世神界，還不曾好好逛過外頭。”
月輕塵的眼神有些許愧疚。
自他們歸來后，兩個小家伙一直沉迷修煉，而他們自己也一直在謀劃著各種大事。
倒真是疏忽了這兩個孩子。
月輕塵突然想到，再過幾日，便是這兩小只的生辰了。
她的眉心舒散了下來。
“好。”
“龍大，我們帶他們出去逛逛吧。”
面對自己的妻兒，龍司絕總是會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等他應答后。
小夜小墨瞬間全都蹦得老高，興奮萬千。
……
“娘親，我要吃這個糖葫蘆！！”小夜穿著小小的一身白色的袍子，在整個大街上四處亂竄著，每路過各家店，總會駐足，“哇，這家的烤鵝好像吼吼吃！”
“娘親娘親！我還要買這個小玩偶！”
小夜興奮地四處嚷嚷著。
創世神界，四方倒是不曾被九陽神帝的符咒影響。
一切仿佛早已再恢復了井然有序之中。
小千墨也更急匆匆地朝著一處行去。
“爹爹娘親，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戲堂，里面的皮影戲好有意思，我們也一起去看看呀。”
龍司絕寵溺地看著兩個孩子。
月輕塵跟隨在身后，亦是一陣唏噓。
不管如何……
這兩個小家伙，終究都只是兩個小孩子啊！
“好。今日不管你們要做什么，爹娘都陪著你們。”月輕塵輕聲道。
小家伙們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再度激動地連連跳躍。
皮影戲堂，此刻上演著的正是一個很溫馨的戲劇。
小墨早就想來看皮影戲了。
此刻，兩個小家伙看著那溫馨的戲目，全都一時之間紅了眼眶。
“娘親，那個三重天是什么呀？”小墨突然扭頭，詢問著月輕塵。
月輕塵指尖微微一僵。
隨后揉著小墨的小腦袋。
“三重天，有娘親的家人。”
“哦……”小墨只是長應了聲，也不再多問，而是一頭扎入了月輕塵的懷中。
許久許久，聲音微不可聞。
“娘親，你放心，我跟弟弟不會給你拖后腿的。”
聲音很淺。
似只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月輕塵的眼睫，微不可見地一顫。
此時皮影戲已結束。
月輕塵抬起眸子，道，“小夜，走了，去吃你想吃的好的！”
小夜激動地再起身，“好耶！！”
龍千墨望著跟前激動到無以復加的小夜，眸子稍稍暗淡了三分。
心中再長嘆息了聲，“傻弟弟。”
……
時間緩緩地流淌。
不知不覺，半天已過。
兩個孩子玩得盡興。
他們看了皮影戲，買了糖葫蘆，吃了各種各樣的好吃的。
隨著天色漸漸地暗沉。
他們已是昏昏欲睡了。
甚至一直到昏睡，唇角都還帶著前所未有的滿足的笑意。
今日的他們，不再似往日那般一整天都提著心神訓練。
他們儼如尋常家的孩子一般……
月輕塵抱著小墨，龍司絕則是扛著小夜。
兩個人看著懷中的孩子，無不滿眼的感慨。
兩個孩子的臉上依舊紅撲撲的，細軟的頭發亦是都被汗水打濕。
月輕塵輕輕地拂去了打著汗水的細軟的發。
二人正準備回去。
卻驚見整個創世神界的四處街道上，竟瞬間亮起了明珠。
只剎那！
暗沉的天，瞬間再度明亮若白晝。
四方的天地，驟然一片熱鬧！
街道兩側，商販林立。
大街上，各種各樣身份的人，行走于其間。
人群之中，有曾經的天字階之輩。
亦有當年被視作賤奴的普通人。
如今，他們無不挺直了脊梁，行走于街道。
“龍大，看到了嗎？”月輕塵腳步微頓，望著跟前的一行人，不覺唇畔再微微地揚起，滿眼全是滿足。
龍司絕輕應了聲，“嗯……”
藏匿在月輕塵發間的星魂，眼下也滿是感慨地望著前方。
“靈主大人，您當真做到了。”
月輕塵微微瞇起了眼，只是再淡落下一句話。
“事在人為。”
這一句話，不僅是對過去的總結，亦是對未來的期盼。
……
沒有了階級劃分，整個世界，仿佛無比地和平。
月輕塵跟龍司絕分別帶著兩個孩子，沐浴在明珠的光輝下，往前踏去。
想要好好兒地看看這創世神界的夜景。
卻就在他們繼續往前行走時……
從一側的攤販上，突然有一道淺淺的聲音襲來。
“兩位留步，要算卦嗎？”
月輕塵原本未曾想搭理身側之人。
算卦？
她自己就會算了。
月輕塵一笑置之。
但是，那淺淺的聲音卻再響起……
“醫者不自醫，渡人難渡己。縱閣下乃人中之龍鳳，卻也難以推斷自己的前程。”
月輕塵：“……”
原本還要往前踏去的腳步，悄然一頓。
她微微轉頭，望著身側的攤販。
卻見那是一個看著如同乞丐一般的人。
那人衣衫破損，頭發如同鳥窩一樣頂在腦殼上。
月輕塵挑挑眉。
她發現，自己看不清那人的實力。
此刻，倒是對此人來了些許興致。
她突然也想看看，這創世神界的神棍，是如何騙人的。
“哦？那你說，你能知我們的前程？”她似笑非笑地望著那老乞丐一樣的人。
頭發遮掩著老乞丐的上半張面龐，卻依稀可見他一雙深深凹陷在眼眶之中的眼睛……
他，沒有眼珠子！
老乞丐的指尖隨意地在地上畫畫弄弄著什么。
許久道，“兩個雞腿兒……”
老乞丐指尖動了動。
月輕塵：？
老乞丐則是已經伸出了那臟兮兮的手。
腹部如驚雷一樣發出了一聲聲驚爆的聲音。
月輕塵：“……”
原來是個騙吃的。
好在之前小夜在一家店吃了不少好吃的，嚷著非要打包沒吃光的。
月輕塵指尖微微一動，從隨身空間內取出了兩個雞腿跟一些點心。
老乞丐哪怕沒有長眼睛，卻還是精準無誤地接過了吃的。
風卷殘云一般迅速將食物全都吞入腹中。
月輕塵不覺搖了搖頭。
“在外如此乞討，其實不是好的出路，閣下若是實在不知該如何謀生，可前往滅天神宮，那里常年招收后勤……”
月輕塵還在說著。
那老乞丐則是狠狠地打了個飽嗝兒，“嗝……”
隨之，她舉起了一只手，做出了一個“三”的手勢，對著月輕塵道：“三重天，九天。”
月輕塵所有的話語，瞬間戛然而止。
那老乞丐繼續言道：“你們要找的東西在三重天以及九天。”
他說著，那空洞的眼睛，望著月輕塵的方向，說道——
“姑娘權威剛強，一路危難疊至，然則化險為夷，方可成就大業。”
月輕塵眉梢悄然一動。
人不知失笑。
這一番術語，誰都適用。
她指尖再動，又遞出了一份點心。
“老人家，往前走五公里右拐，那是滅天神宮的方向……你可以直接……”
老乞丐那空曠的眸子，卻突然全部落在了龍司絕的身上。
而后徐徐道——
“至于這位公子，那就不一樣了，公子你亦是歷經坎坷，但是本身浮沉無定，大起大落。公子自那最崇高的九天而來，卻眾叛親離，兇險多厄……”
老乞丐的臉色十分地凝重。
他說這番話之際。
跟前的月輕塵跟龍司絕，二人身上的氣息，也是逐漸地低沉了下來。
月輕塵眉頭狠狠一沉。
猛地將老乞丐掌中才要放入口中的點心拿走。
“老人家休要胡言！！”
老乞丐則是再伸出手，迅速前去，自月輕塵的手中奪走了點心。
“非也非也，老夫從不誑言。”
“老夫尚未說完呢……”老乞丐指尖拿著一根樹枝，似乎在地上還在猛地一劃，繼續道。“公子你的命數十分地不吉，不過好在，與姑娘的命數相補……”
“二位皆乃人中龍鳳，但是前路兇險！”
“一定要當心啊！”
“切記，要遠離寒山水！遠離寒山水！！”
老乞丐還在不住地說著。
身側的龍司絕，臉色一寸寸地稍稍地寒冷了下來。
月輕塵看不清楚這老家伙的身份。
卻也不想再聽他如此胡說八道。
她一只手抱著小夜，另外一只手拉過了龍司絕的衣擺。
“走了，江湖術士，不必掛在心上。”
說罷，二人一同遠去。
身后……
那失了眸子的老乞丐，則是以一雙空洞的眼睛，一直緊緊地望著的二人遠去的方向。
那張看著臟兮兮的臉上，全是說不出的復雜、擔憂……甚至，也有些許期盼……
……
直等月輕塵跟龍司絕走遠了。
二人的腳步才稍稍放緩了下來。
“別聽他胡說。”月輕塵轉身，便見龍司絕的神色微微發白。
此刻，龍司絕的腦海之中，依舊回蕩著方才老乞丐口中所說的“眾叛親離，兇險多厄”。
腦海之中，一根弦似乎緊繃著。
仿佛隨時有什么記憶，就要呼之欲出。
他已經記起，他似乎的確來自九天。
但是除此之外，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他不知道，為何明明他當年身處九天，卻非要去往千墟……
他的指尖捂著自己的太陽穴。
臉色越發地發白。
“龍大。”月輕塵的空閑的那只手，緊緊地抓住了龍司絕冰涼的大掌。
“即便那老乞丐說的是真的，但都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情我們都不要管，都不要提了。”
龍司絕抿著薄涼的唇。
那雙金色的眸子之中，不住地往外釋放出層層的光。
倏然，腦海之中，有一根弦似乎在這一刻崩裂。
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畫面……
他看到，很多很多年前。
在他還是少年的時候……
他滿身鮮血地被丟在千墟。
彼時的他，渾身的筋脈都被人挑斷。
他一個人被丟在亂葬崗上，滿眼地絕望。
隨后，一個扎個兩個小啾啾的小姑娘，途徑亂葬崗，將他帶走……
彼時他問，“你是誰？”
那有著清亮眸子的小姑娘，笑得清冽。
她的嗓音很好聽，她說，“我叫風輕輕，你不用謝我，我只是順便路過……”
昏睡過去，他被小姑娘使出渾身的力量帶走……
后來醒來后，他就再也不記得從前的事情。
但是，“風輕輕”那三個字，卻是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記憶，印入了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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