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直覺就是，碰上個“悶墩兒”，哦，也就是俗稱的瓜娃子。
劉大進更直接，打著哈氣上前一擺手道：“去去去，小姑娘長得挺卡哇伊，可惜腦子瓦特了。”
“你腦子才瓦特了。你腦子開鍋了，你腦子著火了，你腦子煤氣爆炸了，要不也不至于燒的一個毛沒剩！”這姑娘下巴一揚，毫不客氣。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也太惡毒了吧，拿人生理缺陷開玩笑。”劉大進氣咻咻道：“你腦子要是沒瓦特，那就是嘴巴被大黃蜂的屁股針蜇了，要不怎么這么毒。”
“就是！”鞏俊巖幫腔道：“我師父聰慧，聰明的腦瓜不長毛。再說了，我師父是一根毛沒剩嗎？你好好瞧瞧，腦頂上那根油乎乎的是什么？那不是頭發嗎？”
劉大進狠狠白了一眼鞏俊巖道：“閉嘴，說還不如不說。”
我懶洋洋地伸著腰道：“姑娘，你也看見了。我的店都砸成這樣了，我心里正火大，所以呢，別沒事找事了，你要是缺錢，我給你三瓜倆棗趕緊走。知道嗎，我發火的時候可嚇人了……”
“有多嚇人？殺人嗎？殺完人管救嗎？”這姑娘極其感興趣地問道。
我一口老氣差點沒上來，實在無語，這什么人啊，怎么好賴話哈聽不懂呢？
“不是，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別仗著是女的，我不敢打你。看我旁邊這個大禿子了嗎？看見他臉上的那個疤了嗎？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這樣沒事找事的，他一個月殺好幾個。”
“那可以！”姑娘認真道：“我說了，我就是來找你的。殺我的時候，別花了臉，給我點體面。萬一活不過來，開追悼會的時候不至于嚇到別人。”
一邊說著，姑娘一邊摘下鏡子，塞進上衣口袋，癟了癟嘴嚴肅道：“能選個不怎么疼的方式殺我嗎？”
“啊……”劉大進實在無語，搓了搓頭發，一邊往外推，一邊大叫道：“哪的精神病院墻倒了吧，哪來的混不吝啊！姑娘，你是吃飽了撐的嗎？走，趕緊走，沒見過你這樣煩人的……”
“等一下！”我忽然看著這姑娘的臉大聲道：“禿子，放開她。”
劉大進看著我，一臉的不解。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你是來找死的？”我看著這個姑娘問道。
姑娘點點頭，淡然道：“我說的不夠清晰嗎？沒錯啊，我就是來找死的。是不是從我眼睛里看見了真誠？”
真誠我沒看見，可她摘下眼鏡，我卻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影子。就在她的瞳孔里，黑黝黝的，像是一團迷糊。這又是一個被黑狗纏上的生命！
“走吧，外面診室里說話！”
可是，診室里同樣是一片狼藉，坐都沒有坐的地方。
這姑娘看出了我的尷尬，淡淡一笑道：“沒關系，就站著說吧。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我是從網上看見你的新聞的，大家都說你有起死回神之能。我不太相信，所以，我就努力通過各種方式，終于聯系到了新聞里那個自殺被救過來的女孩。”
“你說的是小梅？”
“對，就是小梅！”這姑娘淡淡道：“我從她那里得到了答案，那就是網上說的并非都是造謠，至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是真的，那就是起死回神的本領。小梅是一個被宣判死刑的人，可你卻能就活她，這讓我動心了。”
“所以呢？你就來找死？”劉大進感覺匪夷所思。
“這有什么不可思議嗎？”這姑娘靠在門上，一本正經道：“我是一個特別頑強的人。你們可能不信，我從八歲開始，有天晚上半夜醒來，突然就冒出了一個想死的想法。到今天為止，我已經和這個想法抗爭了十二年。此處，應該有掌聲！”
看著這個風輕云淡的姑娘，我確實抬手輕輕鼓了鼓掌。沒錯，在黑影之下，堅持十二年，確實極其艱難。
“不過，我最近越來越覺得疲于應對。”這姑娘一笑道：“我發現自己要堅持不住了，可我堅信，這是種病，真正的本我并非想死，只是我不受自己控制而已。所以，我就想，也許死過一遍，會不會好一點？恰好，我看見了你的新聞。你是一個能讓人起死回生的人，我要是在你面前死了，你能把我像小梅那樣救活，體驗一次生死決裂之后，我或許就能從容的生了。”
“哎呦，聽你這話茬，好像個大明白是的，你也不像是想死的人啊！”劉大進在一旁嘀咕道：“據我所知，得了病的人哪個嘴上不是尋死膩活？心里盤算如何了結自己？你卻活的這么明白，這么通透，你哪像個想死的人啊！”
姑娘帶上眼鏡，苦笑一聲道：“我明白，卻不等于我熱愛生活。坦白說，我就沒有感覺到過活著有什么樂趣過，我也沒覺得活著有什么好。可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不愿意向任何人低頭，包括我自己。我腦子里越是想死，我的執念卻越想生，憑什么想死就要死？就算活著一點樂趣都沒有，可生來為人，我也不能舉手投降。反正死是幾十年后的必然事件，可活就未必再有機會體驗了，所以，我的活。你們說是吧？”
我突然發現，這個姑娘有點意思。
別人都是在活和死之間掙扎，她卻能站在更高的的高度去審視自己的生和死。
這樣的一個人，我得讓她活著。
“姑娘，怎么稱呼？”
“你叫我小敏就行！”
“好的，小敏，你想怎么死？”
“我這人怕疼，怕不體面，除此之外，你愿意怎么讓我死就讓我怎么死。”小敏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紅包，扔在窗臺上道：“這是我所有的積蓄了，一張卡，十萬塊。你要是把我弄死了，沒救過來，我不怪你，但求你一件事，用其中的五萬塊給我找個斂容師，給我打扮打扮，搞個向陽的墓地。另外五萬算是給你的殺人費。要是你能把我再救回來，那就只能給你三萬塊了……”
“為啥三萬？”劉大進笑問道：“把你弄死再救活這功夫可就大了，怎么比直接殺死還少了兩萬啊？”
小敏像是看白癡一樣道：“你想啊，我又被救活了，萬一我的想死癥消除了，我不得好好活嗎？錢都給你們了，我沒生活費了啊！”
哈，有點意思。
我覺得，這個姑娘可以做我和禍斗較量的第一個回合標本……而且，我得必勝，否則，就太對不起這倔強的小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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