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徐淵同行,基本不必擔心安全問題,而且對于修行上的一些不解,還可以問他。

  一路行來,算是左道奇這段時間最為舒服的時候,從走進南蘇城遇到姜月羅開始,雖然不說,但他的神經一直都是緊繃著的,這會兒終于能夠放松了。

  與他而言,這趟東南之行,讓他看到了很多不足,也收獲了很多。

  最關鍵的是,對于大晉這個偉大帝國而言,東南的薄弱之處,也終于算是有了自己的見解。

  與宗師同行,自然不會如修行者一般騰云駕霧,兩人只是從英雄幫借了駕不算豪華的馬車,駕車而行。

  長途奔襲或許算是三品宗師相對于陰神最薄弱的地方吧。

  “功德加身,你收獲應該不錯吧?”

  左道奇在駕車,心中想著事情,忽然聽到身后徐淵開口。

  臉上閃過一抹錯愕,卻還是回答道,“尚算可惜,可惜入不得陰神。”

  “你倒是貪心,登樓與陰神之間的差距,可不是那么簡單的。”徐淵笑了笑。

  左道奇正好奇他想說什么,徐淵已經再度開口。

  “我聽說你是宦官出身?功德妙用無窮,補全身體殘缺不在話下,倒是能幫你突破陰神增添不少裨益。”

  左道奇豁然回頭,卻又想起了什么生生止住動作。

  “徐師神機妙算。”

  徐淵笑而不語。

  左道奇卻是心中翻騰起巨浪。

  在南蘇城的事情,定然是瞞不過的,他得到海量功德的事情,定然會被人知曉。

  對功德了解的人,定然知道其能補殘缺之身。

  他心中微微激動。

  '似乎…能重新做男人了,以男人的名義…'

  盡管背著太監的名頭讓他獲得元吉帝賞識,算是為今日成就鋪墊了基礎,但太監,終究不是什么好的身份。

  只是,脫離了太監之身,朝廷的人又會怎么看自己呢?皇帝會怎么看呢?

  左道奇一時間心亂如麻。

  也不知道徐淵之前是否看出他不是太監,這時候的提醒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左道奇都不得不考慮。

  按照規矩,如今的左道奇身負欽差之名,雖只是東南巡查,但一路經行,沿途官員都得出城迎接。

  只是左道奇沒有這個心思,于是馬車飛速,不等那些官員得到消息,便行了過去。

  當然凡遇問題,文書之類的奏章,需加急送往京都。

  就如此刻的含元殿,早已收到左道奇的公文奏疏。

  百官莫不敢言,張維正低眉垂首,端坐太師椅,似睡非睡。

  正明帝一臉肅穆,不見絲毫情緒,古井不波的眼神中仿佛蘊含著滔天怒意。

  “東南糜爛,一郡家族,便敢行如此滔天兇孽,諸卿以為如何?”

  寂靜的含元殿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沒有一絲絲響動。

  南蘇城的事太大了,魔修屠城之事之前雖有發生,但之前屠戮的都是縣城,很少有如南蘇城一般屠戮郡城,而且每次發生大桉,時任皇帝皆大行政令,作出對策。

  正明帝也必須如此,事關皇家威嚴。

  故而今日一向不需上朝的宗人府宗正姬潛朙也上朝了。

  百官無人開口,姬潛朙渾濁的眼神掃過所有人,繼而輕聲說道。

  “東南之地情況復雜需從長計議,但南蘇城禍事,卻少不了南蘇郡守岳沖的失職,聞張相昔日說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由岳沖觀之,儒士這柄利器,鈍了。”

  此言一出,滿朝駭然,百官沸騰。

  如今朝堂袞袞諸公,昔年誰不是‘讀書人’!

  磨刀,是件痛苦的事情。

  無論對磨刀人而言,還是對刀本身而言。

  正明帝目光微不可查的掃過張維正,依舊面無表情。

  姬潛朙說的事情,乃是大事,他自然不會在今日朝堂之上作出決議,于是朗聲開口道。

  “宗正所言乃國之大事,但事關重大,也許有個章程…”

  “先帝在世時,曾在彌留之際囑托我治理東南,朕自登基以來,夙興夜寐,托付諸多東南宿老與眾學子治理東南,卻不想釀成今日大禍,東南啊…”

  百官已經靜默,聽出了皇帝的意思。

  現在就兩條路,要么儒士去對付東海聯盟,要么朝廷對付儒士。

  在沉默片刻后,他們終于不再沉默。

  讓皇帝將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顯然是不智之事,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乃圣人名言。

  第一個開口的,是如今領太傅令的鄭赤霄,他依舊如以前一般火爆,如以前那般嫉惡如仇,他雙手持官笏,面容嚴肅。

  “自有大晉立國以來,東南一帶便如疥癬之疾一般,驅之不散,太祖立國不易,如今卻自朝廷自地方,竟糜爛至此,臣心甚痛,如今的一切,已經到了刮骨療傷的時候,故臣以為,需磨刀,也需出刀!”

  “請陛下發兵東南,以大理寺、吏部、禮部三司共核天下官員。”

  他的話,說的很認真,引得百官微微沸騰。

  正明帝面上閃過一抹不喜,鄭赤霄這個人,為人太過剛正,圓滑有缺,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是將朕放在火上架著嗎?

  本就對張維正專權有些不滿的他,在這一刻將這種思想加持到整個儒林。

  劉喜時刻都注視著皇帝的眼色,見此連忙上前說道。

  “陛下,左大人覆滅孫家,斬殺南蘇郡守岳沖,當居首功,陛下之前還說要賜封他呢。”

  就像是救星一般,劉喜話音落下,百官看向他眼神皆帶著幾分感激。

  正明帝掃了一眼從始至終都未開口的張維正,“張相覺得如何?”

  “老臣老了,此事陛下決斷便可。”

  “那便封他做個縣男吧,之前昌邑纏著朕說了好幾次了。”

  正明帝似開著玩笑,百官卻無人開口。

  皇帝任命爵位,本應是大事,但今日這般情景,所有讀書人噤若寒蟬,以往最善挑刺的御史臺,在這一刻也掩鼓作息,不置一言。

  只是,在朝廷的儒士,終究不是東南那幫奴顏媚骨的官員。

  去歲剛從御史臺調任大理寺卿,時年九十二歲的周檢用一種莫測失望的眼神看著昔日的下屬。

  他眼神微微暗澹,昔日元吉帝在位,皂衣處初設,沉光仗義執言,敢于叫皇帝下罪己詔而被王盧杖斃在午門之外,從此之后,御史臺上下像是被打斷了嵴梁一般,沉寂了太久。

  周檢微微先前一步,“老臣以為不妥!”

  正明帝面皮不動,只是微微挑眉,面上微微帶上幾分尊敬,九十三歲的儒士,無論修為是否高強,都值得他尊重,“周卿覺得有何不妥?”

  “封侯者皆因功封侯,自古皆然然左道奇之功,老臣以為…不夠!而且左道奇…乃宮中出身。”

  左道奇雖滅了孫家,斬了岳沖,但南蘇城終究是毀了,功過相抵,左道奇身為欽差,何談有功?

  話音落下,周檢面上閃過頹然。

  相比沉光,他圓滑了太多,若是換了沉光,此刻應該不會管皇帝的心思,直接怒懟皇帝,質問其為何不治左道奇之罪!

  一直穩坐高臺的張維正,在此刻終于開口,“左道奇去東南,本是老夫為準備天元盛會,讓其人去歷練,他發現了南蘇城之變,遂老夫以尚書令責其為使,此皆其人功也。”

  “況昔年臨朝封大宦官魏明為紫陽候,我大晉氣魄,當不亞于舊臨。”

  周檢聞言,不由默然。

  從始至終,對于南蘇城的事情,朝廷中知道所有消息的,其實并不多,深知其來龍去脈的,更是少之又少。

  正明帝輕聲說道,“周卿可還有異議?”

  周檢默然退回官列。

  正明帝又道,“左道奇有功,朕愿賞,劉喜。”

  “傳令下去,封左道奇為靈縣男,食千戶。”

  復而,他又看向百官,臉上忽然浮現一抹笑意,“左道奇之功,朕覺得區區男爵,不夠,敕封時記得告訴他,若是天元盛會能奪魁,朕封他為子候。”

  百官再度漠然,周檢一樣如此。

  唯有姬潛朙,用一種探尋的眼神掃過張維正。

  如今這小皇帝,對于平衡之術,似乎愈發嫻熟了。

  打壓了張維正為首的儒,卻又提拔了與宗人府有仇的左道奇。

  偏偏都壓在兩方勢力能夠承受的范圍,而這樣的試探,這段時間正明帝已經越來越頻繁。

  -----------------

  朝中如何波詭云譎,對于左道奇而言卻是沒有絲毫改變的。

  他依舊在思索著他回京之后,宣告自己恢復男兒身后的一切變化,因為金手指的存在,對于很多人的經歷與性格分析,他其實已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推演能力。

  南蘇城的事情,隨著沿途官員的奔走相告,終究是傳開了,于是在馬車距離京都數百里的地方,湖州布政使與陽春王府的人便著手迎接,身側是前來宣旨的劉喜。

  他本不該來,但他終究是太監,太監最了解太監,他自認自己對左道奇很了解,于是愿意將宣旨的地方改到城外,好為左道奇壯些聲勢。

  正明帝對此,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一夜屠城二十萬,鎮壓東南雄族,讓左道奇在民間的聲望逐漸高升。

  左道奇行至遠處,見遠端人聲鼎沸,為首者中劉喜赫然在列,他嘆息一聲。

  “徐師,你…”

  扭頭間,車中早已無人。

  他苦笑一聲,從空間戒指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數口棺材,又將被煉化為天龍的巨蟒召出。

  “法海,你馱著這些棺材。”

  “是,老爺。”

  見識過左道奇以登樓殺陰神的法海,這會兒表現的極其溫馴。

  要見朝廷的人了,他終究要作出樣子,至少不墜他鎮壓東南陰神大族的聲勢。

  這并非單純的為了面子,也是為了‘禮’。

  “前方可是欽差左大人?”

  法海剛剛將幾口棺材馱起,就見遠處有幾名身穿輕甲的士卒,駕馭駿馬行至左道奇身前,停下腳步,駿馬嘶鳴。

  左道奇面色澹然,不怒自威,“正是。”

  “見過左大人!末將奉湖州布政使劉大人前來迎接左大人,請左大人跟上我等。”

  左道奇微微點頭,整個人站在法海那兩顆似肉瑪瑙一般的鹿角中間,蛇軀上負有數道棺槨。

  百姓見到法海龐然身軀,面上皆露出驚懼之色。

  所幸法海被左道奇以佛門功法凝練過,妖氣盡去,丑陋的樣貌倒是不顯得駭然,反而帶著一種異常的端莊與威嚴。

  左道奇跟在兩人身后,劉喜笑若菊花,輕聲對身旁湖州布政使與陽春王府的使者說道。

  “咱們的靈縣男到了,兩位大人跟我一起去迎接吧。”

  靈縣男?

  左道奇面容一滯,繼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雙目閃過精光。

  畢竟在宮中混過,這種來自國家最高權力中心的人事任命,尤其是自皇帝口中說出的,必然蘊含著看不見的波詭云譎。

  法海將近,劉喜前進三步,繼而朗聲說道。

  “奉天承運正明皇帝,詔曰:朕聞古來圣王治世賴有能臣,戡亂亦有悍將,南蘇城破,左道奇鎮殺罪魁禍首,當有功于朝廷,賜封男爵之位,食邑靈縣千戶。”

  劉喜笑容滿面,看著陷入沉思的左道奇,“左縣男,接旨吧。”

  左道奇面上閃過驚訝之色,大晉的爵位,獲取難度極高,朝堂袞袞諸公有爵位的其實很少,多半是在日后致仕還鄉時,封一虛爵。

  像自己這個有食邑的男爵,倒是很少見。

  他心中驚喜并沒有多少,反而十分謹慎。

  左道奇接過圣旨,看向眾人雙手抱拳,指了指法海背上的棺槨,“左某尚有要事,這些棺槨中乃是孫家與南蘇郡守岳沖的尸首,還需交給陛下發落,諸位大人失陪。”

  卻在剛剛與這群人分別,左道奇便又停下腳步,看向停靠在路邊的一駕馬車。

  只見昌邑探出腦袋,招了招手。

  “左…”

  她似注意到周圍尚未散去的官員,輕咳一聲,“左大人,還請上車。”

  左道奇瞇了瞇眼睛,馬車中明顯還有別人,微微抬頭,見到幾道熟悉的身影,心中微微閃過暖意。

  這種回家便有人接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見過兩位公主。”

  車中,姬靈舒微微睜眼,面無表情,只是眼眸中帶著一種奇異的笑。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