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家孩子瞞著自己已經前往災區的路上，不少大人一口氣沒上來，幸好，還有“同謀”幫忙看著，沒出多大的事。
而皇宮中的龍修，聽到這個消息后，坐在座位上發了好一會的呆。
他記得，這次去的人里面，有不少都是沒有志向的“紈绔子弟”，突然，龍修發現自己確實想錯了。
再怎么說，也是京都內真金白銀養出來的孩子，就算平日再怎么樣，可該有的骨氣都不會少。
但是，龍修來不及想太多，整理心緒繼續投入抗災的建設。
祭祀，罪已昭，派使者，減免賦稅，能做的龍修全做了一遍。
好在，祭祀之后北方的雨確實停了，而南方也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這一下，龍修可謂是真的舒了一口氣。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奔時，瘟疫反撲給眾人來了一手釜底抽薪，靚仔跳鋼管舞，給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說，上一次的瘟疫是試探，那這一次的瘟疫來勢兇猛，所到之處白骨累累，宛如御花園的狂徒，根本不受控制。
燒尸體的硝煙像是一場殺敵且不見停的戰爭，絕望充斥著每個角落。
殷嬌等人也一直在忙，哪怕住在一起，一連多日都說不上一句話。
這天夜里，龍青淵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驛站，剛到門口時，腳步一頓。
“龍康澤？”
聽到聲音龍康澤抬起頭，原本算得上圓潤的臉此時瘦的很是厲害，就連下顎線都清清楚楚。
一身白衣加身，他就那么呆坐在臺階上，布滿灰泥的手正拿著木棍正在戳著燃燒艾草。
火光照耀著他的臉，龍康澤又無事般垂下眼睫，聲音毫無波動：“你回來了。”
龍青淵皺著眉，臉上用來防護的面紗隨著一動，他慢慢靠近：“你怎么了？”
“我今天，燒了二百二十三具。”龍康澤看著燃燒的火焰，好像透過它在看向白天燃燒的火焰，眼神不似之前那般藏著星辰。
龍青淵撤下臉上的面紗坐在他的身邊，看著燃燒的艾草，他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能道：“要不我跟你換一下？”
他們的任務各有不同，比如龍康澤他是負責監管燃燒死尸，而他負責煎藥。
龍康澤搖了搖頭，手一下一下的戳著燃燒的艾草，聲音有些低沉：“我今天遇見了一個小姑娘，樣子跟殷祥殷望一般大。”
“怎么了，是想回京都了嗎？”龍青淵語氣溫和。
“我問她，怎么只有她一個。”龍康澤自顧自的說，他扭頭看向龍青淵：“你猜為什么只有她一個人。”
火焰跳動，照耀在少年精致卻有些呆滯的面容上，像是已經預知到龍康澤接下來要說的話，龍青淵開口打斷他：“龍康澤，你——。”
“因為。”龍康澤的聲音輕輕：“她的親人，就在上一批。”
上一批什么呢，上一批被燒盡的灰燼中。
因為害怕瘟疫傳播，所以燃燒的尸體都是一堆一堆的，連骨灰都沒有辦法拿出來給她的家人。
少年歪著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到了地上，激起一陣灰燼。
“我能回家。”少年紅著眼眶，一字一句：“可是，那個小姑娘，沒有家了。”
火光漸灼，零星的亙古般的明亮，映著少年悲戚的眼眸，夜來風起，忽隱忽現。
小姑娘回不了家了，可，只有小姑娘回不了家嗎。
火光漸奄，燃燒的灰燼飄渺，化成輕飄飄的灰飄蕩在空中，后落在地上被風吹掃，一切又歸于沉寂。
龍青淵是見到小姑娘最后一面的人。
少年端著藥送來，只有一雙漂亮的眼眸露在外面，小姑娘說：“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我哥哥也有一雙跟你一樣好看的眼睛。”
龍青淵身軀一頓，下一秒，就看見了躺在床上，臉上潰爛但是依然笑得燦爛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問：“哥哥，你的家在哪里呀。”
龍青淵輕輕回道：“京都。”
“京都，是不是很漂亮的地方呀。”小姑娘笑瞇瞇問道。
“嗯。”龍青淵沙啞了嗓子：“很漂亮。”
小姑娘又說：“哥哥，我哥哥明年就能去考試了，到時候他說會給我帶我喜歡的飴糖。”
龍青淵慢慢靠近：“你喜歡飴糖，我這——。”
“不可以過來呦”小姑娘語氣輕輕說：“哥哥，我現在身上有臟東西，你不能離我那么近哦，我就是沒有聽爹娘的話，身上才會有臟東西的。”
龍青淵停下腳步，小姑娘又自顧自的說：“哥哥，你好溫柔啊，跟之前問我家人的哥哥一樣溫柔，我哥哥說，你們都是好人，不能拖累你們。”
說著說著，小姑娘的聲音越來越輕，好似天邊的浮云那般的輕。
“哥哥，京都的飴糖甜不甜呀。”
話音落地，還不等龍青淵回答，小姑娘就閉上了眼睛，恬靜的睡姿就連臉上潰爛的傷口都顯得沒有那么可怕。
“不甜。”嘶啞的聲音響起。
寂靜的房間內，少年哽咽的聲音似是自答，又似回答。
“一點，都不甜。”
手腕上綁著糖袋子的尸體送來時，龍康澤還在核實剛剛燒掉的尸體，像是預感到了什么，龍康澤扭頭看向某個方向。
那里，是紅著眼眶一身白衣的龍青淵，龍康澤的視線卻落在了他身邊的擔架上。
糖袋子懸在半空，輕輕搖晃著像是在告別。
焰火熾熱，寸寸燃盡，灼吞火噬，卷盡塵埃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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