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若雪和楚若蝶來給楚老將軍請安時,老人正半臥在床上喝粥。

  傍晚的夕陽透過窗子照進來,暗黑色的雕花家具明明暗暗。

  老人須發皆白,面容干瘦凹陷,手臂瘦的皮包骨,如同干煸枯萎的黃菜葉。

  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領著千軍萬馬橫刀立馬浴血奮戰,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

  許是剛剛喝了藥膳粥的緣故,老人消瘦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紅暈。

  與之前病懨懨的狀態相比,如今精神看上去好了太多,眼中也有了神采。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在他這里真正應驗了這句老話。

  自從他纏綿病榻以來,一直都是老忠仆青山悉心照料。

  那個不孝子楚承運,來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如今更是一個月都難得見上他一面。

  除了楚長歡和楚天賜經常來陪他,其他三個孫女從不過來。

  兒子的幾位側室則跟兒子一個德行,兒子不來,她們也不來。

  什么慈烏反哺羔羊跪足,在他這里是一樣都沒有。

  他們都盼著他早點死,都在等著他咽氣……

  可是,他心中還有執念未曾完成,他還不能咽氣……

  楚若雪和楚若蝶走進臥室,兩人皺著眉頭面露嫌惡之色。

  臥室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草藥氣息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老人體味。

  聞到這股氣味,她倆惡心得想吐。

  青山一直待在聽松閣陪著老將軍,幾乎不怎么出去。

  當他看見楚若雪姐妹時,不由十分意外。

  他已經很久未曾見過她們了。

  不過有人能來看望主人,他還是很替主人感到高興的,急忙迎上前,

  “若雪小姐,若蝶小姐,你們來啦。”

  楚若雪姐妹無視青山的存在,徑自走進臥室。

  兩人強忍著惡心,對著老人恭恭敬敬福了福身,

  “爺爺,孫女們來看您啦,您今天好些了嗎?”

  老人驚喜地睜開半合的眼,便看見楚若雪姐妹亭亭玉立地站在床前。

  來人并非喜歡粘著他的楚長歡,而是一向對他敬而遠之的楚若雪姐妹。

  老人雖然有些失望,不過還是十分開心。

  人老了,便會掛念孫子孫女。

  哪怕他們并不如何孝順,也還是讓老人掛念的。

  寒雞得食自呼伴,老叟無衣尤抱孫。

  楚老將軍和普通老百姓一樣,當然也不例外。

  “若雪若蝶來啦?快坐。青山,給小姐們倒茶。”

  老人今日身體好轉心情大好,蒼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喜悅。

  青山急忙倒了熱茶,恭恭敬敬地呈給楚若雪和楚若蝶。

  兩人瞥了茶杯一眼,都未伸手去接茶水。

  這里的任何東西都仿佛沾了令她們惡心的老人味。

  光是想一想都令人作嘔,她們連這里的一根頭發絲都不想碰。

  青山默默地將茶杯放在矮桌上退到一旁,面色黯然。

  楚若蝶故意撫了撫腫脹的臉蛋,蹙了蹙秀眉并揚起小臉,

  “爺爺,我們和娘天天都在為您念經祈福,希望您早日康復。您今日看上去氣色很不錯,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等爺爺大好了,我們便陪爺爺去廟里祈福。”

  她說完又伸手撫了撫紅腫的臉頰,還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大口氣。

  她倆向來不和祖父親近,如今終于肯主動來看他。

  老人早已發現她腫脹的臉頰,本不欲多管閑事。

  奈何她不停地伸手去摸,便順口問道,

  “蝶兒,你的臉怎么了?是不是不小心磕著了?還是被蚊子咬了?”

  楚若蝶凄搖了搖頭,突然掩面抽泣起來,

  “爺爺,這是被長歡打的。她如今性情大變時不時發狂動不動就打人。爺爺,我擔心她傷著您,您可千萬不要見她啊。”

  老人臉色一沉,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而駭人。

  那個癡癡傻傻卻性情單純善良的孫女兒,自從她陪葬夜逃回府那夜見過她一面后,他已經好久未曾見過她了。

  這幾日他問過青山,青山只說她挺好的,讓他不用擔心。

  老人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日夜晚少女口齒伶俐的模樣來。

  “長歡一向單純善良,怎會平白無故打你?”

  楚老將軍靠在靠枕上,語氣冷淡。

  楚若蝶被他充滿殺氣的眼神嚇得心神顫了顫。

  這個老不死的,到現在還在袒護那個二傻子。

  青山在一旁急得團團轉,生怕若蝶將長歡被逐出家門之事透露出來。

  他一直想方設法瞞著老人,便是擔心他受不了長歡被逐出家門的打擊。

  他祈求地望著楚若雪姐妹,語氣中帶著哀求,

  “小姐,時候不早,主人要休息了。”

  楚若雪對他的暗示置若罔聞坐著紋絲不動,還給楚若蝶遞了個眼色。

  楚若蝶立刻會意,楚楚可憐柔柔弱弱地掩面啜泣,

  “爺爺,您可要為孫女做主啊,嚶嚶嚶。楚長歡以幫助玄夜王爺治病為由,在夜王府招搖撞騙裝神弄鬼,爹爹擔心她拖累楚將軍府便苦口相勸,哪知她不但不知悔改還辱罵爹爹。爹爹一氣之下便將她逐出家門,斷絕了父女關系。我和姐姐十分擔心她,便去玄夜王府看她,順便勸她不要行騙。哪知她根本聽不進勸告,還因此而打傷了我……”

  楚若蝶邊假裝哭泣,邊偷偷看他,眼底閃著惡毒的笑意。

  楚老將軍干瘦的身軀猛地一抖,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敗。

  抖著花白的胡子,聲音干澀地問道,

  “你、你說什么?她、她被那個畜生逐出了家門,還、還斷絕了父女關系?”

  青山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上前聲淚俱下道,

  “主人,您千萬不可置氣,等您好了,再將她接回來就是。”

  楚若雪扯了扯楚若蝶的衣袖急忙站起身,示意她快走。

  楚若蝶見目的已經達到,繼續添油加醋,

  “爺爺,楚長歡如今死皮賴臉賴在玄夜王府招搖撞騙。還好爹爹將她逐出了家門,否則王爺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連累整個家族?爺爺,爹爹大義滅親做的沒錯。爺爺您有所不知,爹爹還將我娘扶正,我和姐姐都成了楚將軍府的嫡女。您為我們感到開心嗎?”

  楚老將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瞬間變得蒼老而虛弱,嘴唇顫抖老淚縱橫,

  “好,好,好!楚承運,你可真是本將軍的好兒子。我怎會生出你這等畜生?”

  他喉嚨咯咯響了數聲,猛地仰首噴出數口鮮血,干瘦的身軀直直向后倒去。

  青山肝膽俱裂,抱著老人泣不成聲,

  “主人,您醒醒啊,主人,您快醒醒!”

  楚若雪姐妹嚇得奪門而逃,卻和進來的楚天賜撞了個滿懷。

  楚天賜急忙跑進爺爺的臥室,一看之下忍不住哭喊起來,

  “爺爺,爺爺您怎么了?爺爺……”

  本來好好的老人栽倒在床,牙關緊咬不省人事。

  青山握著老人枯瘦的手,和天賜一起絕望地放聲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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