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貴也算是縱橫天下幾十年,麾下部曲自有不俗之處。就像現在挑選出來的這名部下,體態或是不如后世相撲運動員那么夸張,但也壯碩的讓人感到驚訝。

    這樣的體格若再加以甲胃披掛,站在主公面前就是一堵密不透風的厚墻,任何刀槍箭失也難傷其背后所保護的目標。

    更難得此人在壯碩之余更兼手腳長大靈活,方一入場那蒲扇似的大掌便攥成砂缽大的拳頭,直取中門的迅勐砸向張石奴的胸膛。

    張石奴本身的體格也是高大魁梧,但與其對手相比居然顯得小巧秀氣起來。他身形一矮,架肘頂肩的格擋住當面一拳,揮臂如鉆的搗向對手肋腋之間,但這一擊還未得手,對方另一拳已向腹下揮來。

    砰!

    雙方拳臂碰撞,僨張的肌肉直將衣袍都給撐裂,張石奴跌跌撞撞斜沖出丈余,而他那對手卻只在原地晃了一晃、悶哼兩聲,便將這第一次碰撞的力道承受抵消下來。

    很顯然因此壯碩的體型,使得對方無論是力量還是耐力都要遠遠超過了張石奴,所謂一力降十會,這在角抵競技之中就享有極大的優勢。

    李泰見到這一幕后,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仍對張石奴信心不失,但因本身并不擅長角抵技藝,一時間也想不出張石奴有什么辦法可以輕松戰勝對手。

    若是別樣的決斗方式,張石奴還可憑著敏捷靈巧的身手同對方展開游斗以消耗對方體力,但角抵講究的就是相抵角力,上躥下跳的一追一逃那算是什么角抵?

    張石奴在跟對方稍作碰撞試探后,轉頭遞給李泰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后便又猱身反撲回去。

    他那對手見狀,便將兩臂一張,擺出一副以逸待勞的架勢,但在彼此還有一段距離時,陡如熊羆一般大掌飛拍下來,動作迅勐得隱有風聲激蕩!

    張石奴高高躍起,一手扣住對手的左肩,一手則斜帶其掌腕,并不直當這一拍之力,而是順勢向下陡壓,那壯碩力士頓時下盤不穩、身向側傾,而張石奴又是一記勾腿穿肋而出,重重的抽打在對方后背與后腦。

    那壯漢踉踉蹌蹌向前俯沖,因其穩定性不再,任是體魄再如何健壯、力量再如何強大,一時間也都完全無從施展。

    而張石奴卻得勢不饒人,拳腳交錯、手足并用,直將一個體格壯碩的對手不斷抽打的如陀螺一般團團亂轉,并在末了憑著一股慣性,直作擎柱狀將這壯碩身軀原地擎起,一記抱摔重重砸在地上,將地面都震得蕩起數尺高的浮土塵埃!

    “精彩、真是精彩!”

    看到這一幕,校場內外的觀眾們無不歡聲雷動、喝彩不斷,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以弱勝強的逆襲都是最能調動民眾情緒的事情。饒是場上的將士不乏人心理上更加親近趙貴,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場張石奴勝的著實漂亮。

    看臺上一名身形顯得頗為短小滑稽的將領也按捺不住,闊步行出躍下看臺,先是繞著張石奴打量一番、口中嘖嘖稱奇,然后又望著李泰說道:“李從事,你這員仆從真是不俗!雖然說膽性志氣并不決于體態高低,但能以弱小而勝強大也絕非容易之事。我真是喜歡這員勇士,未知李從事你肯否割愛?”

    這人體態特征如此明顯,以至于李泰雖然與之不甚熟悉,但也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身份,乃是太尉李弼的嫡親兄弟李檦。

    這李檦雖然瞧著五短身材、甚至有點滑稽,但卻是一員不折不扣的勇將,不說戰場上表現如何,單單其人還擔任過大行臺宇文泰的帳內都督,可知其戰斗力確實不俗。

    但在聽李檦這么說時,李泰還是有點哭笑不得,你這小個子是有點沒數了、瞧不起我家張石奴。你是真的矮,但張石奴卻只是被趙貴家里這肉山對比的略顯矮小,怎么還讓你惺惺相惜起來了?

    “多謝晉陽公厚愛,石奴才力的確勇壯可觀,我也將他引作心腹、委以性命、情同手足,故而只能敬謝晉陽公錯愛。”

    他當然不會將張石奴轉贈他人,別說李檦,就宇文泰來挖墻腳都不答應,再瞧看臺上其他人也都頗有躍躍欲試之態,便索性直接說道。

    “那真是可惜了。”

    李檦聽到這話后便忍不住嘆息道,望向張石奴的眼神也充滿了惋惜,略作沉吟后,直令部下取來一領品質優良的細鱗甲,當場便要贈送給張石奴:“勇士難得,即便非我部下,我也希望能見此子多創功勛!”

    “郎主,這……”

    張石奴自不會因此小恩惠而心折拜服,但也被李檦的熱情搞得有點不知所措,忙不迭退回到李泰身旁。

    “晉陽公國之驍將、勇冠六軍,你能得如此青睞,既是榮幸,也是鞭策,還不快多謝晉陽公賞賜!”

    李泰嘴上笑語說道,心里則腹誹不已,老子挖掘點人才容易嗎,還要被你們這些老丘八惦記。

    經由李檦這一打岔,眾人都快忘了原本的事情,只趙貴一臉陰冷的開口說道:“勝負既見分曉,那就請李從事率部先行,知否營地所在?要不要我遣員引送一程?”

    李泰聞言后便笑語擺手道:“這倒也不必,其實我本也無心搶占中山公所選定的營地。中山公資望深厚、功勛卓著,肯與我同場競技、教獎后生,無論勝負如何、我都深感榮幸,又怎么能恃此區區小智擾人懷抱,使群眾不能盡見中山公韜略全局?

    這場比斗能助我門仆揚名一番,所愿足矣,至于那營地,仍請中山公率部自往,盼公能將所部督統得宜、布置精妙,于稍后演練得有優越表現。”

    趙貴聽到這番話,臉色頓時又是一黑,感情折騰這一場只是為了架臺子讓你部將踩我臉出風頭?這語氣更是氣死個人,老子如何督統布置部曲,你也配來點評期許?

    “即便不赴這一營地,你也不準再聽后路斥候的奏報!”

    趙貴同行內一名將領又連忙說道。

    “這是當然,本就前言的約定,豈可食言而肥。”

    李泰懶得在這事情上再打馬虎眼,聞言后便點頭應聲說道。如此一來,更顯得他風度翩翩,而趙貴一方則就過于計較了。

    經過這番折騰之后,雙方人馬總算是各自上路,盡管心中很不爽,趙貴還是率部直往之前選定的營地而去,并在心里暗自決定一定要在接下來的比斗中給這小子一個慘痛的教訓!

    李泰一方的部曲們因為張石奴的奪勝而士氣大振,也在李泰的率領下隊列整齊的往屬于他們的營地而去。

    因為之前強要比斗的緣故,李泰并不知其他幾處營地的具體情況,連各自方位都不知,那能做的選擇也有限,只能率隊前往距離此處校場最近的一座營地。

    這營地劃分的區域不小,地形則是一馬平川、完全的無險可守,且不說李泰率部來到時看到這地形有些傻眼,其他跟隨他們來到這里的觀眾們更不乏人幸災樂禍的大笑了起來。

    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雖然挺讓人撓頭,但這營壘總得趕緊修建起來,總不能露天而居,敵人攻來的時候連個遮擋防御都沒有。

    于是在李泰一聲令下,部曲們便各依行列隊伍而承擔起不同的任務,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的開始搭建營壘。

    過不多久,一座四四方方、外溝內柵,營帳連綿成排、可以容納數千人的營壘便被搭建了起來,營地中不同的功能區也都劃分的井然有序、錯落有致,完全都不顯得雜亂潦草,看得人賞心悅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行軍扎營的典范。

    當然,前提是得忽略這座營壘所選擇的扎營地點,如果把這一點考慮進來,那這就是平原上的一個活靶子,既無地勢高低的趨避,也無山泉河谷的依傍,真要用來守御強敵的話,只怕王思政、韋孝寬過來都得直撓頭。

    當李泰所部這里營壘搭建完畢時,十幾里外的趙貴所部也已經將近尾聲,一些看客將領們也都開始湊在一起討論這一輪勝負判斷如何。

    有人選擇趙貴,因為趙貴所選擇的營地深合營宿之法,部下們所建造的營壘也將營地的地勢條件充分利用,可謂是章法周全、易守難攻。

    有人則選擇李泰,原因則更加的直白和簡單,那就是他的部曲陣列美觀,而且搭建的營壘又快又好,這都是顯而易見的,盡管營地選擇本身挺可笑的,但這也畢竟不是第一場要比較的內容。

    雙方各執一詞,問題便推到于謹這里,于謹在稍作沉吟后,還是認同第二種說法,將第一場的勝利給予了李泰。

    首戰告捷,李泰自是高興不已,當即便下令讓部下們殺羊作炊,飽餐一頓后迎接接下來的攻防戰。

    趙貴在得知這一情況后,心中自然不無羞惱,但更多的還是冷笑,那小子狡猾取巧、貪便一時,等到接下來彼此真刀真槍的交戰起來時,就讓他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