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也沒見誰家起了炊煙。

  貓冬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少食,甚至不食。

  餓得不行了,才吃上一口保命。

  都是這么過來的,大家都習慣了。

  “娘,您還好吧?”

  鄔奶奶臉色慘白,渾身都在顫抖,腳更是疼得失去知覺,全憑意志力動作。

  要不是靠在鄔博身上,怕是早就支撐不住倒下了。

  撫了撫胸口,鄔奶奶吸了口冷氣,緩解好似快要爆炸的心肺。

  “沒事,走吧,麻婆子家就在村口。”

  “好,”鄔博盡量托著鄔奶奶走。

  奈何他本身也是個累贅,瘸著腿走這么遠的山路,也有些吃不消,能出的力不多。

  但他懷里有閨女,手里有老娘,不敢喊累,更不敢倒下。

  小細芽躺在爹懷里,一點不累,暖呼呼的特別舒服。

  看夠了風景,還睡了一覺。

  睡醒后尿急,小人啊啊幾聲,爹爹不搭理她,小人眼睛一閉,尿了。

  走得渾身冒熱氣的鄔博渾然不覺,他的小棉襖,給了他一泡愛的澆灌。

  尿完爽快的小東西,還咯咯的樂了兩聲。

  鄔博扶著老娘,兩人腳步沉重走進村子。

  在村頭破敗的茅草屋門口停下。

  屋前有一個低矮的籬笆院墻和院門,母子倆站在院門前喊話:“麻婆在家嗎?”

  屋子里很快傳來聲響:“誰啊?”

  出來的是個蒼老的老頭,這人是麻婆子的老伴,王老漢。

  王老漢是個木匠,將將一米六的身高,很消瘦。

  常年做木工活,手掌異常寬大,長滿了老繭。

  這家里,就老兩口。

  前些年,土匪下山,在村子里燒殺搶掠,麻婆一家大大小小十多口人,就他們老兩口活了下來。

  村子里好些嘴碎的都在說,是麻婆替別人辦陰間事,損了陰德,才會讓子孫后代遭報應。

  對此,老兩口從不解釋,也不怨恨。

  不過,卻和村子里的人來往少了。

  但有人找麻婆辦事,她還是會答應。

  她沒做過喪良心的缺德事,所以損陰德的說法,她不信,更不認。

  反而她做的,都是好事,她要多做好事,給子孫后代積福,讓他們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王老哥,是我,鄔家老婆子。”

  都是鄰近大隊的,相互之間都認識。

  王老漢認出了鄔奶奶,也認出了旁邊的鄔博。

  瞧見鄔博懷里的小布包,大概就猜出了他們過來的目的。

  “哦,進來吧,外邊冷。”王老漢不善言辭,表情總是木訥的,大概因為后輩的離世,傷心過度,再也揚不起笑臉了。

  鄔奶奶道了聲謝,被鄔博攙扶著進屋子。

  屋子里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四面漏風的泥胚茅草房,有炕卻沒柴火,炕頭冰涼刺骨。

  老兩口年紀大了,做事力不從心了,只能勉強度日。

  麻婆躺在炕上,蓋著同樣冰冷僵硬的破舊棉被。

  見到他們進來,強撐著起身。

  鄔奶奶快走兩步,想要攙扶。

  麻婆子擺擺手,自己坐了起來。

  屋子里光線暗,麻婆耳朵不太好,沒聽到鄔奶奶在外面的自我介紹。

  也沒看清鄔奶奶的臉,出聲詢問:“哪家老姐姐來了?”

  鄔奶奶道:“是我,鄔家的,麻婆還記得不?”

  麻婆就是耳朵不太好,其他都挺不錯的,尤其是記性。

  鄔奶奶一出聲,她就知道是誰了。

  “知道,知道,鄔詮笙家的,我知道,鄔詮笙可是咱這十里八鄉有名的文化人,心腸也好,他還教了我家小子認字嘞,可惜咯。”

  鄔詮笙是鄔奶奶丈夫,鄔博親爹,也就是鄔爺爺。

  曾經是個秀才老爺,只是家道中落,父母雙亡,沒有家族親人。

  為了生計,進了當時還是地主小姐的鄔奶奶家,給鄔奶奶以及鄔奶奶的兄弟姐妹當教書先生。

  后來兩人日久生情,結了婚,成就了一段佳話。

  再后來,混亂中,鄔奶奶的爹亡故,家人也分崩離析,不知所蹤。

  沒多久鄔爺爺也在混亂中喪生,鄔博傷了腿。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或許就能形容鄔奶奶當時的境況。

  經歷種種變故的鄔奶奶沒有被打倒,反而奮起拼搏,帶著獨子艱難求生。

  沒有人料到,那樣一個嬌小姐,能夠帶著幼子,在無數打壓和白眼中扛過來。

  對同樣遭遇了親人離世的麻婆來說,鄔奶奶和她同病相憐,有種惺惺相惜之感,不知覺中,就親近了些。

  說起鄔爺爺,鄔奶奶忍不住心酸難過。

  他們是這個年代,少有的自由戀愛結合成的夫妻,感情自不必說。

  這時候的愛情,十分忠貞,有至死不渝的決心。

  要不是鄔博,鄔奶奶怕是會追隨鄔爺爺而去。

  “老天沒眼,就愛收心善的人。”對鄔爺爺的死,鄔奶奶是不甘憤怒的,怨老天不公,怨世道不平。

  麻婆拍拍鄔奶奶的手:“你也別難過,人各有命。你是個好的,替老鄔家養了個高高壯壯的兒子,鄔詮笙地下有知,會瞑目的。”

  鄔奶奶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借您吉言,今天過來,是想麻煩麻婆幫忙看看我小孫女。”

  鄔博忙解開床單,摸到濕乎乎的破包被,有些懊惱。

  “忘記把尿了。”

  鄔奶奶接懷里,摸了摸細芽濕乎乎的小屁股,同樣有些心疼。

  但這會在別人家,也沒什么法子:“沒事,外頭冷,也不能把尿,咱們快些回家就好。”

  細芽倒是不覺得難受,解放手腳后,還歡喜的舞了好幾下,沒牙的小嘴裂得老大。

  鄔奶奶就喜歡小細芽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了笑,遞給麻婆看。

  麻婆讓王老漢點了油燈過來。

  橘黃的燈光,映在細芽白嫩軟乎的小臉上,忽明忽暗。

  小細芽眨著懵懂又清亮的大眼睛,盯著油燈,看得十分入神。

  這燈,和她以前頭頂上懸掛的白熾燈不一樣,這個有溫度。

  麻婆盯著細芽的小臉看了許久,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小腳。

  溫熱的觸感,讓細芽回神,尋著熱源看過去,對上麻婆蒼老滿是褶皺的臉,小表情有些疑惑。

  麻婆笑了,伸手把細芽抱懷里,拿開她身上的濕包被遞給王老漢:“去架個火烤干。”

  鄔奶奶忙阻止:“不用,別浪費柴火了,我們一會就回去,不會凍著孩子的。”

  老兩口自己都舍不得燒的柴火,他們哪好意思用。

  麻婆子擺手,讓王老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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