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走到‘壹’原先的位置，朝下望去，臉上露出既難過又得意的表情。
“別怪我，我已經在石窟待了兩年，很清楚要活下去的規則。”
“山主都把你召回來和我們一起參加考核了，那你就和他們一樣，是我的對手。”
“勝利者只能有一個，你活著，我就得死。”
“可我想活著。”
‘叁’深深吸了口氣，凝視著瀑布下方道：“原來萬丈深淵是假的，但這個高度，也夠你死幾回了。”
嘰嘰喳喳。
不知過了多久，‘壹’蘇醒過來，眼睛還沒睜開，耳邊便傳來清脆的鳥叫。
‘壹’除了感覺到身體的疼痛，還有背后的晃動，他睜開眼睛，左右望去，發現自己正在交疊的樹枝上。
但就是這個擺動腦袋的動作，讓他的身體失衡，繼續往下摔落。
只是在落地的時候，他感覺到身下是軟的，然后便聽到一聲哀嚎。
他沒摔到地上，而是壓到了一個人的身上，然后和這個人一起向下滾去，撞到河邊的石堆上才停下。
“哎喲，我的腰……”
聽到這聲音，‘壹’顧不上身體的痛感，警覺的爬起來，半蹲著看著眼前說話的人。
這人一頭長發，看上去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甲胄。
他扶著腰爬起來，指著‘壹’說道：“你這人咋回事，怎么從天而降啊……咦，是個孩子？”
“咳咳！”男人假咳兩聲，裝出一副大人的沉穩模樣，道：“小家伙，你哪兒來的？”
‘壹’不說話，依然保持著警惕。
“嘖嘖，看你這熊樣，應該和我一樣是從上面摔下來的吧？”
男人扶著腰慢悠悠的走到河邊，洗了把手，又洗了洗臉，甚至還覺得不夠，索性連頭發也一塊洗了。
‘壹’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思索著無數種可能。
這人會不會是馬賊？
會不會是山主的同伙？
會不會是……
“來，拿著。”男人走過來，遞給‘壹’一塊餅。
‘壹’愣了一下。
男人說道：“發什么呆啊？你自己也不記得自己昏迷多久了吧？難道肚子不餓？”
“咕咕……”
肚子不爭氣的叫了兩聲，‘壹’微微皺眉，朝男人手中的燒餅看了一眼，又看向男人的臉。
男人冷哼一聲，將燒餅撕兩半，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把另一半遞給‘壹’，說道：“還挺警惕。沒毒，放心吃！”
‘壹’實在扛不住餓，快速拿走燒餅啃了起來。
男人自顧自的說道：“一個小孩子，該吃就吃，想要就說，搞得這么深沉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喂，和你說話呢！”
見‘壹’還沒回音，男人道：“難道是個啞巴？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歡，是個將軍。”
“明白將軍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很厲害的人！”
“我不是啞巴，我叫壹。”
見‘壹’終于開口，男人笑了一下，道：“奇怪的名字。”
‘壹’問道：“趙歡，歡是什么歡？”
“歡樂的歡。”
“那你歡樂嗎？”
“我……”趙歡愣住，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說著，趙歡惆悵的嘆了口氣，從破爛的甲胄里又拿出一塊燒餅，撕成兩半后遞給‘壹’，道：“再吃點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找到上山的路。”
這次‘壹’沒有猶豫，果斷的接過燒餅。
趙歡問道：“你不會說謝謝？”
‘壹’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的確不會說謝謝，因為這個世界從沒給過他說謝謝的機會。
夜里，‘壹’和趙歡的關系熟絡了一些，他對這個大大咧咧且有些自戀的男人越來越好奇。
這個男人和他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他不問‘壹’的身世，而是給‘壹’說著一些好玩的事，并教他一些書本上的道理，然后時不時的從甲胄里掏出燒餅。
‘壹’很驚奇這個男人究竟往甲胄里藏了多少燒餅。
男人說：“我婆娘怕我行軍打仗的時候挨餓，于是用燒餅給我縫了件衣服穿在身上，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放心吃，管飽！”
一連幾天，‘壹’和趙歡朝夕相處，兩人每天的日常幾乎一模一樣。
吃燒餅，聽故事，講道理，運氣不錯還能烤點野味。
‘壹’對趙歡漸漸放下戒備。
他雖然在石窟那樣的環境下長大，但本質上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不然的話，他不會給那個女孩咬到他肩膀的機會，也不會救下‘叁’。
人越缺什么，就越在乎什么。
他開始把和趙歡的相處理解為感情。
在這荒無人煙的懸崖下，
第一次有人問他餓不餓，
第一次有人給他說一些好玩的事，
第一次有人教他做人的道理，
第一次，
有人向他給予了善意。
“你……真的是將軍嗎？”
“那當然，沒看我穿著鎧甲嗎？”
“那你的兵呢？”
趙歡將篝火上的兔子翻了個面，嘆息道：“隊伍戰斗力不行，還中了埋伏，估計都死的差不多了。你看，我要不是運氣好一點，不也摔死了嗎？”
說著，趙歡竟喃喃自語的罵起來：“特倫突國的那些狗東西，打咱大靖打不過，就只知道偷偷摸摸的在秦煌郡搞破壞！”
“早就跟陛下說了，軍隊的建制要改一改，要是讓我自己練一支特殊的軍隊出來，別說這些西域小國，夜丹我也不放在眼里！”
“那些狗娘養的佞臣小人，生怕兵權落在不是他們的人手里……”
“烤糊了。”‘壹’提醒道。
趙歡趕緊又翻了個面，道：“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你只要記住，我不會欺騙一個小孩子。別看我現在這落魄樣，但我可不是一般的將軍，而是很厲害的那種！”
‘壹’認真的說道：“我信你。”
趙歡怔了一下，見‘壹’如此認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尷尬的笑了幾聲，把兔子拿起來，笑道：“熟了熟了，趕緊趁熱吃著香，可惜沒有酒啊！”
兩人大快朵頤起來。
‘壹’突然問道：“我們困在這里，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會死在這里，你有什么遺憾嗎？”
趙歡抬頭朝夜空看了一眼，道：“我婆娘懷孕了，如果我死在這里，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看到我兒子長啥樣。”
‘壹’道：“連自己的兒子長啥樣都不知道，那的確很慘……”
趙歡懊惱地說道：“誰讓我那三個兒子出生的時候都很難看呢？我婆娘懷的這是第四個了，我就想知道會不會好看一些！”
“噗！”
‘壹’實在忍不住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笑。
或許是不太熟練，笑的很僵硬，比哭還難看。
趙歡搖搖頭道：“你這孩子笑起來，長的還不如我那三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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