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頓早餐，阮嬌嬌沒什么精神地靠在季懷安肩頭，跟他一起看報紙，手上時不時摸一摸沙發上趴著的小狗頭。
著涼感冒了太難受了，晚上怕冷早上又嫌熱，之前一直咳嗽，今天睡醒總算好了不少，就是整個人發苶（nie），提不起精神。
下午時分，洋房又熱鬧了起來。
前段時間吳茂明在陳福生和曹康的陪同下，去鄉下找樹，今天就是那些樹運來的日子。
已經開放的桂花樹，枝繁葉茂的桃樹、梅樹、海棠、石榴以及茶樹等等，全是觀賞性極佳的樹種。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愛好，吳茂明就不社恐了，指揮著人哪棵樹栽哪個坑，認真又熱情（對植物熱情）。
阮嬌嬌嫌動靜太吵，在太陽沒那么大的傍晚時分，就和季懷安出門了。
她要去那幢英式小樓看看自己旗袍的制作進展。
英式小樓在簡單修整完后，里面的家具電器一應設備全都放了進去。
原本在弄堂小門面里做旗袍的老裁縫，也被阮嬌嬌安排到了這里。
除了兩個老裁縫，珍寶的媽媽尚紅，還有尚紅的父親，杭繡大師尚誠也一起來了。
珍寶媽媽是九月初到滬市的，原本的她一直在照顧父親，所以沒能第一時間接受阮嬌嬌的邀請。
尚紅的父母一輩子就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尚青嫁給了軍人，一直在海島上隨軍，小女兒就是珍寶的媽媽尚紅，嫁到了娘家隔壁的村落。
杭繡有一個傳統——傳男不傳女。
尚誠老爺子繡藝傳承的來源往前翻幾輩全是男人，到了他這里，只有兩個女兒，意味著他不找徒弟就得教女婿或外孫。
可他的小女兒尚紅實在太有天賦，僅僅只是看自己偷偷繡花加上自己偶爾的指點，就能繡得有模有樣。
于是在發現小女婿實在蠢笨，小女兒的兩個兒子也沒有天分后，他決定打破傳統，就專心指導小女兒。
說起來，尚紅也是生了珍寶之后沒兩年才真正開始跟父親學習，到如今也沒有真正出師。
原本出了院，去親家家里休養的尚誠老爺子，從外孫女珍寶口中得知女兒的去向，以及察覺阮嬌嬌身份的不一般后，拄著拐杖就要讓小女婿帶他去滬市。
能專門請人過去做繡活，用的材料肯定名貴，他擔心小女兒手藝不夠，平白得罪了人。
請了小的，來了老的，多么劃算的生意。
盡管尚誠極力不要阮嬌嬌的工資，但阮嬌嬌又不缺這點錢，還想著把他們父女都留下，當然不會不給。
除了尚紅和尚誠，房子里還有一位專門照顧他們的廚娘，以及兩位專門從福省過來，負責旗袍珠繡工作的人。
其實，還是季懷安買的那雙鞋上來的靈感。
阮嬌嬌一開始也想過旗袍上加好看的寶石水晶點綴，但沒有合適的人，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這工藝，所以就放棄了。
但那雙出現在黑市又被千里迢迢帶回來的鞋，告訴阮嬌嬌，就是有這個工藝。
并且特別特別巧，沒過兩天，她和出車回來的鐘欣還有休息的張美華出門逛街時，正好遇見了拿著珠繡鞋的推銷員。
更巧的是，鐘欣還認識那個推銷員。
那個推銷員是個男同志，就是當初在火車上跟鐘欣買紅燒肉的小年輕，并且就在前一天，鐘欣跟他乘的還是同一輛火車。
推銷員叫楚魚，在福省一家珠繡拖鞋廠上班，兩次來滬市，都是為了推銷廠里的珠繡拖鞋。
珠繡拖鞋廠是前兩年才剛剛辦起來的，鮮為人知，廠里因為銷量的事情焦頭爛額，因此幾個像楚魚這樣的推銷員就乘坐火車天南地北地去推銷，希望有百貨大樓或是供銷社能看上他們的東西，如果友誼商店能看上那就最好不過。
畢竟廠子倒了，他們就沒工作了。
他們一開始對廠子里的珠繡鞋都很有信心，覺得它只缺一個露面的機會，他們只要負責將它帶出去，一定會有百貨大樓看上。
可惜事與愿違，一個個出去的推銷員全都碰壁了，為數不多沒帶回來的鞋子，也都是因為送小領導了。
為什么會碰壁，究其原因還是成本太高，出貨太少。
他們拖鞋上的珠子亮片都是國外進口的，必須手工一顆顆縫上去，成本和人工都要錢，價格自然降不下來。
相比之下，塑料拖鞋生產快，成本低，有些在陽光下也很閃很好看。
都是鞋子，人家憑什么看上你的呢，畢竟其中利潤空間太小了。
楚魚第一次來滬市就碰了壁，回去自我反省了幾天，又重新跑來滬市。
滬市和京市是兩個最關鍵的市場，尤其是滬市。
他知道，只要打開這里市場，廠子的銷量就完全不用擔心。
運氣這個東西真的是玄之又玄，他剛被百貨大樓一個小領導趕出來，轉頭就遇到了阮嬌嬌三人。
阮嬌嬌對珠繡感興趣，張美華對鞋子感興趣，鐘欣…似乎對他這個男同志感興趣，于是三人就把他帶去了紅房子說話。
不符合阮嬌嬌審美的拖鞋，但實際上符合這個年代很多人的審美。
鞋面上的珠繡色彩鮮艷且奪目，人們剛從黑白藍灰冷色調中走出來，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奪目，讓人一眼看見就會情不自禁把目光聚焦在上面。
楚魚是個能說會道且非常圓滑會看臉色的人，他對著三個姑娘把鞋子夸了又夸，怎么精湛怎么好看。
但，他卻完全夸錯了。
像這樣出貨量不多，制作繁瑣且基本都是人工的東西，他必須夸內里。
比如上面的珠子是哪個國家買來的，珠繡的手藝從哪里學來的，制作多么不易，產量多么稀少，講的生產越難，把價格往上提而不是往下壓，這樣才會讓人重視。
阮嬌嬌從楚魚那了解了他們廠的發展由來后，就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把語言組織了一遍，聽得張美華眼睛越來越亮，看手里的鞋子都像是在看寶貝。
當場買下一雙不說，還要帶回去給她媽媽開開眼。
她媽媽是什么人？
正是楚魚一直苦苦蹲守想見到的百貨大樓高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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