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青葫劍仙 >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望歸人
  「通玄后期?」

  梁言心中冷笑了一聲。

  對于南垂的修士來說,通玄境是一個十分神秘的境界。煉氣期和筑基期的修士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只有境界到了聚元境和金丹境,才會慢慢知道,原來南垂還有幾個在金丹境之上的修士。

  而對于他們來說,這幾個通玄境的老祖,就是頂了天的存在,根本無法想象在通玄境之上還有什么境界。

  其實當年的梁言,也和呂自珍是一樣的,目光只局限在金丹境,覺得只要成就金丹,就算天大地大,也隨處可去。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在南極仙洲歷經了兩百年的滄桑,當年他眼中的整個世界,如今回頭看來,只不過是個偏僻小島

  「呂閣主,不必為我擔心。」

  梁言忽然笑了笑,淡淡道:「這幾日,你下令把弈星閣的弟子都收回來,不要和縹緲谷、皇絕宮有過多糾纏,其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呂自珍微微一愣。

  他看了看梁言,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在笑,卻讓他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

  「南垂,怕是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這是呂自珍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對于梁言的事情,他忽然不想多問,也不敢再牽扯其中,最終只是點了點頭道:「梁前輩放心,這幾日我一定約束弈星閣的弟子,讓他們不要外出,更不要和飄渺谷、皇絕宮的人扯上關系。」

  「好。」

  梁言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同樣的消息,幫我給云罡宗、青羽劍宗也傳遞一下。」

  「明白!」

  「對了…」梁言似乎想起什么,問道:「唐蝶仙、朽木生葬在何處?」

  「兩人都在祖師祠堂有牌位,朽木生的遺體就埋在祖師祠堂的后面,至于唐閣主…她死前留有遺命,將她的遺體安葬在蒼木峰的一株古樹下。」

  「蒼木峰...」

  梁言口中喃喃了一聲。

  當年唐蝶仙和自己賭斗約棋的地點,正是蒼木峰峰頂,一株蒼翠的古樹下。

  這一瞬間,梁言心緒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沉默許久之后,只聽他的聲音悠悠道:「梁某要在山中悼念故人,幾日之后便會自行離開,呂閣主剛剛上位,弈星閣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你去處理,不必管我,自己去忙吧。」

  呂自珍聽后,知道他想一個人去探望故人墳冢,不想被外人打攪,于是點頭道:「梁前輩放心,這幾日,你在弈星閣可以暢通無阻,沒有任何人會去打擾前輩。」

  「好。」

  梁言微微點了點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是身形一閃,下一刻就消失在呂自珍的面前。

  呂自珍亦有金丹中期的修為,除了那幾位通玄真君以外,在南垂也算是位于頂級高手的行列。但他感覺自己在梁言面前,就好像三歲孩童一般,根本無法理解對方的強大。

  剛才梁言就在他眼前消失,他竟然沒有找到半點痕跡。「梁前輩現在究竟是什么修為?」

  呂自珍有些好奇,但他不敢直接問,只能暗自推測:「兩百年的時間,梁前輩離開的時候還是金丹初期,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通玄真君,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了!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怕聞太師,難道他已經到了通玄中期,并且有了強大的底牌,能夠和聞太師叫板?」

  這是呂自珍能夠想到的唯一解釋。

  聞太師當年就是通玄初期,兩百年過去,他吞并了乾元圣宮,利用當年鴻羽道人的資源,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機緣,接連突破瓶頸,最終達到了通玄后期

  。

  這在南垂已經是個奇跡了!

  而梁言當時只有金丹初期,同樣兩百年過去,呂自珍怎么也不相信他能到達通玄后期。

  不過他知道,梁言這種人并非驕傲輕敵之人。

  他能說出不懼聞太師的話,必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或者寶物,只要有他在南垂,聞太師應該不敢輕舉妄動,這樣倒是有可能為弈星閣爭得數百年的喘息之機。

  「當務之急,就是交好梁前輩,讓他盡可能留在南垂,

  這是我們弈星閣唯一的出路了

  呂自珍想到這里,招了招手,讓陸濤、吳子墨、衛勝等幾個道主來到身邊,小聲商議了起來。

  蒼木峰峰頂。

  一株高大的古樹下,梁言負手而立。

  在他面前,有一個小小的墳包。

  這墳墓簡單至極,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沒有奢華的陪葬,只有三尺高的黃土堆,土堆后面插了一個木牌。

  那木牌上留下的名字并非「弈星閣閣主唐蝶仙」,而是「望歸人」三個娟秀的小字。

  「望歸人.……」

  梁言輕輕嘆了口氣。

  唐蝶仙重傷垂死,逃回弈星閣,以她的智慧,想必也能猜到自己被老祖出賣的事實。但她最后還是選擇坦然面對自己的命運。

  臨死之前,她是什么心情呢?

  不甘?沮喪?寂寞?還是說,有一點點后悔?

  梁言猜不到。

  唐蝶仙的變化太大了,以至于多年以后,梁言已經無法推測她的想法。

  但她選擇在這里坐化,墓碑上留下「望歸人」三個字,應該是有一絲懷念的,懷念當年的自己,還有陪伴自己的那個人

  梁言站在蒼木峰的峰頂,向遠處天邊眺望。

  墓碑面朝的方向,正是落魂海的方向。

  也許唐蝶仙終于感覺到累了,為宗門奔波一生,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選擇在這里停下,面朝落魂海,等待記憶中的那人歸來。

  「師姐,你這輩子太累了。」

  梁言盯著墓碑,喃喃自語了一聲。

  重新回到這里,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對唐蝶仙有愛嗎?

  肯定是有的。

  初入修真界,面對爾虞我詐的敵人,面對冰冷的人心,那最初的溫暖,那不帶任何利益的感情,會讓人倍感珍惜,永遠難以忘記。

  他對唐蝶仙有恨嗎?

  必然也是有的。

  當年三位通玄真君在弈星閣的谷口設伏,利用的就是他對唐蝶仙的感情,知道他在離開南垂之前,一定會到弈星閣來看望此女。整件事情,唐蝶仙早就知道,可她非但沒有告知梁言,反而想利用這個機會把梁言拉入弈星閣。

  那一戰過后,梁言重傷垂死,心中對于唐蝶仙的感情已經徹底熄滅。

  只是,兩百年過去,隨著唐蝶仙的身死,當年的是非對錯,恩恩怨怨,都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留給梁言的,只有一縷悲傷。

  「佛門講究緣法,世間人千千萬,或許你我就像燭火和日光,本來就不應該相遇,只因人醉酒貪杯,才將燭火留到了天明

  往事隨風,煙消云散。

  梁言輕輕嘆了口氣,在墳墓前坐下,又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壺靈酒,一半灑在墳前,另一半留給自己。

  咔!

  一聲輕微的響聲傳來,墳墓前方的空地忽然裂開,緊接著一個小小的石桌升了上來。

  那石桌上有縱橫十九,方方正正,儼然是個棋盤。

  棋盤之

  上,黑子如墨,白子如玉,棋局已經下到一半。梁言看著這個棋盤,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了復雜之色。

  這棋盤上的殘局,正是當年自己和唐蝶仙下的最后一局棋。

  那個時候,梁言還只有煉氣二層,他與唐蝶仙在蒼木峰約棋,一連下了兩個月。

  在一次次的失敗之中,梁言的棋力漸漸增長,到了這最后一局,他已經能穩穩壓制對方。

  兩人都是剛剛修道不久的少男少女,年輕氣盛,誰也不服誰。唐蝶仙接受不了自己被人超越的事實,再加上當時又有心事,心煩意亂之下,推翻了棋盤,兩人的這一局對弈也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唐蝶仙被宗門老祖逼著回去閉關修煉,兩人從此以后就沒有再下過棋了。

  這一局棋,是兩人的最后一局棋,沒想到時隔兩百多年,又再次擺在了梁言的面前。

  黑白二子,都還停留在當年的位置。

  梁言笑了。

  笑得有些憂傷。

  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師姐,還有那個溫暖的笑容。

  「一個子也沒差,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梁言似乎自言自語,目光看著棋盤,悠悠道:「師姐…你知道嗎?其實這一局棋你并非死局,只要退上一步,后面就可海闊天空。」

  話音剛落,他屈指一彈,一顆石子被他削得混白如玉,從地上彈起來,正好落在棋盤上面。

  這一子落下,竟然將白棋自己的棋子殺去了大半。

  但如果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白子雖然被殺了不少,棋路卻生出無窮可能,經過這以退為進的一子,白棋的棋勢豁然開朗,原本的死局竟然被盤活了!

  「看見沒有,白棋未必會輸,只可惜你執念太深,太在意輸贏,最后反而弄得滿盤皆輸。」

  梁言輕輕嘆了口氣,仰頭將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

  「也罷,陳年舊事,不必多言了。我既然回來,就在這里最后陪你三日,三日之后我會離開弈星閣,以后估計也不會回來了」

  蒼木峰,古樹下,男子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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