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
世界再也不同。
季秋站起了身子,眼神平靜,浩大的神意在他的身軀之上凝聚。
赤紅與玄黑兩種顏色,在他的背后融合,繼而凝成一道虛影,隨即只聽見一聲悠長的玄鳥鳴啼作罷。
這王殿內,便好似迎來了古老歲月前的物種,重現于世。
寂靜的古殿,有無聲的風刮拂而起,吹動季秋的袍子,他那隱于衣物之下的肌膚表皮,此刻密密麻麻,盡數布滿了赤金色的紋路,與那虛影隱成共鳴!
他的手臂每每擺動,就如同是玄鳥振翅,連他此刻身上的氣息,都與那遺留下來的神血一般無二。
...
先天神通,季秋目前只有當年,自己天道筑基,突破道基境時,所領悟的那一式通天雷劫。
如今他這一身傳承與所學,只于金丹境中睥睨諸修的話,自當是綽綽有余。
但一經突破,想來就需要再學一些其他的壓箱底手段了。
眼下,若是能夠加載這神血所悟的先天天賦,卻是剛剛好!
“加載。”
于是,季秋心中一聲默念。
隨即,他的身軀便與背后的玄鳥虛影合二為一,融為一體,那蒼茫古老的道韻,也隨之化作了獨屬于他自身的威壓。
在曾經那尊玄鳥隕落的龐大骨架中,那枚受到玄鳥精血與神韻灌注的玄鳥之蛋,隨著季秋身上同宗同源的氣息浮現,也是漸漸有了些微晃動,甚至碎出了道道裂紋。
眼看就將出世!
一切的一切,都從此刻開始,走向了不同的岔路。
至于季秋。
此時,他得神鳥之血灌注,又以萬劫不磨身前來煉化,一時間將其中積累了足足幾千年,仍舊未曾溢散的精粹,盡數吸收!
須知道,這可是比之最為上品的靈石,都要好上近百倍的神物。
足以將他身上,那目前唯一欠缺的修為進境,全數彌補!
于是隨著幼生神鳥即將出世,自身神血已經吸收完畢,盡數水到渠成之時。
季秋只覺,恍忽之間,天地變換。
他的身軀五臟,好似有一根弦,突然‘啪’的一下繃了開來。
只神意內視。
便彷若在自己的神魂之海內,看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直通天際的偉岸神峰,高不可攀,直入青冥!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這就是他如今的心意所化!
見此山時,季秋心中波瀾無驚,隱有明悟。
隨后全身的氣勢,便都于此刻開始,如同勢如破竹一般,節節攀升!
神鳥之血里蘊藏的精粹神性,助力季秋的煉氣道行,暴漲了一大截。
但實則,其中更多的造化,卻是與他體內的玄商王血一道,隨著季秋追朔傳承,無意識的運轉不磨不滅身時。
便輔以補天道體這等稀世罕見的體質,突破了一道天下武夫,九成九都絕難突破的枷鎖!
天人大關!
在先天穴竅、金剛肉身、天象之力,這三重關隘盡數踏破后。
季秋神意震動,得悟不磨不滅身,又以玄鳥神血,三者打熬這具身軀,不過數載光陰,便踏破了武道第四重關!
達到了他從未達到,從未踏足過的——
天人境!
天人之尊,武道生神!
那是在金剛境衍生的武道意志,蛻變到了極致的稱謂!
氣沖斗牛,拳壓四海,施展拳腳,一招一式皆涵‘神’!
這神,便是他修行至今,霸絕寰宇的武道意志!
白袍年輕人,即使此刻看上去身軀在這偌大殿內,顯得無比渺小。
但即使是困鎖于青銅王座之上的玄商王帝辛,此時看著眼前那氣勢節節攀升、不停拔高,視瓶頸于無物的季秋,亦是凝重無比。
古往今來,在他抬眼所見的無數天驕、英杰、高手里。
此子,當能名列頂尖之一!
這當然不是在說,季秋如今的修行造詣有多高。
事實上,季秋眼下哪怕破境天人,儼然在此世,也足以稱得上是一方大能,但在商王辛的眼里,依舊當不得一聲絕頂。
他所敬畏的,其實是季秋的這股子‘氣’。
那玄鳥神血,蘊藏的神性精粹有多么恐怖,他對此可是再清楚不過。
結果這小子,不知以什么秘法入了萬劫不磨身的門道,并且將神血盡數煉化,沒有絲毫浪費,只這一點!
天下間,就沒有比他更加神異的人物了!
“你這秘法,一經施展,可有隱患?”
商王辛想到了什么,于是語氣凝重問道。
得到什么的同時,就必將失去一些相應的代價。
這種守恒的規則,是所有修行者踏上修行之路后,都會冥冥之中感知到一些的。
但季秋當下吐出的一席話,卻是叫他徹底打消了這種念頭。
“王上無需為我顧慮。”
“季秋修行時至于今,每一步都是走的極為堅實,堪稱穩扎穩打。”
“以玄鳥之血,而破天人關隘,乃是厚積薄發,從無隱患之說!”
看著眼前人輕聲一笑,胸有成竹。
商王辛本來沉寂了整整數千年的心境,終于,隱約開始有了些微的顫動。
或許...!
他當真能在這后輩的身上,看到重見天日的希望!
而不是,屈服于那女人的手里!
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踏足到了曾經玄商的頂點,僅次于那寥寥數人!
這份實力,他有理由相信,此子能夠重新聚攏九鼎,將這青銅古殿內的囚籠,給他一朝聚勢轟開!
于是,商王辛的目光稍稍下移。
他注視著那殿內中心,也是如今唯一余下的九鼎之一——豫州鼎。
眸光中夾雜著前所未有的復雜。
余下的九鼎,散落天下,唯余這尊最重要,也是九鼎核心的豫州鼎,還在這朝歌城中,未被擄去丟失。
之所以能保下,當然不是因為那些神血后裔止住了心中的貪婪。
而是他曾經的那位枕邊人,親自降下了法旨,留下了這尊由他親自鑄造,彰顯了當年輝煌,但如今卻是見證了他走向落寞的大鼎,以此為鑒。
好叫他親眼看著,自己如今的狼狽。
按照她的原話來說,便是:
‘希望王上,能在未來的有朝一日,徹底明悟。’
‘可憐的堅持,其實一無是處。’
一想起這,商王辛的心中,便有無名怒火,灼灼升起。
緊接著,他便看向了眼前的季秋。
身懷玄商王血,得玄鳥傳承,又突破到了第四境!
無需再懷疑了。
他就是繼承九鼎,最好的人選!
這樣想著,帝辛的眼神逐漸肅穆起來,像是做好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將玄商的九鼎,代表著此界氣運的至寶...
交付給眼前的年輕人!
即使現在九鼎已經散落四方,被他人擄掠而去,只余下了孤零零的一道豫州鼎,尚還遺留在朝歌。
但就算是這樣,那些宵小,也不可能真正執掌著這些散落的氣運大鼎!
只有玄商的王,以及受到這片土地蒼生的首肯,才能真正執掌,余者,不過只是能夠勉強御使罷了,根本不可能發揮出它們真正的威能!
而且對于人選這點,商王辛自然也有著屬于自己的謀算。
四方天柱,九道神鏈,將這座沉寂的王宮,給徹底鎮壓了,帝辛的修為無法動用,再加上其中禁錮之強,哪怕季秋躋身天人,也無法破開。
唯一的辦法。
便是再聚九鼎,以無敵的地上氣數,徹底打破這天上神圣布下的囚籠!
那匯聚了地上蒼生的氣運至寶,必定能夠做得到!
經過了幾千年,他才等來了一個這么適合的人選。
他...再也等不起了。
于是,被鎖鏈困縛住的商王辛,一聲大喝:
“既然如此!”
“那,吾就將玄商的所有后手,盡數都壓于你身了!”
“接著!”
一時間,這尊古老的王,頭顱煥發神光,雙眸演化日月,氣勢宏大,頹廢盡去。
連帶著那銘刻山川河流,飛鳥走獸的三足青銅大鼎,都隨之泛起了微微熒光,嗡嗡顫鳴個不止!
“起!”
鎖鏈嘩啦啦震動個不停,屬于神祇留下的烙印,開始閃爍復雜的光澤,將帝辛本來突然暴起的氣息,復又緩緩鎮壓了下去。
不過隨著他的話語道出,豫州鼎當下被其駕馭,直接震起一圈煙塵,橫空挪移,便落在了季秋的面前!
“玄商鼎盛之時,橫掃諸夷,統御九州,平定四海。”
“是以收攏天下奇珍,以最為頂尖的匠師,分于九州,各取一方氣運,合天地之造化,共鑄鼎九尊!”
“其以九州為名,得之者,可得氣運庇佑,蒼生之力加持,哪怕是毫無修為,都能憑借九鼎之一,與四境之輩比肩!”
“今日,我將中央之鼎,豫州鼎交予你手,并以吾僅剩的幾分神通,助你煉化于它!”
“來日,你若能將散落的九鼎聚齊,九鼎歸一,將其化作山河圣鼎,便可轟破我這朝歌的封印,叫吾重見天日!”
“滴一滴血,季秋。”
“從今往后,豫州鼎,就是你的了!”
“它可保你防御無雙,有氣運加持,哪怕同境的神血之王與你廝殺,也當能不落下風!”
“再加上玄鳥之血,萬劫不磨身,你已經不再弱小,有了足以與他們一掰手腕的資格!”
商王辛的語氣嚴肅至極。
九鼎之一,代表九州之一的氣數。
常言道,大勢加身,自當無往而不利!
他要交付給季秋的豫州鼎,就是如此!
季秋掃了眼前的豫州鼎一眼。
道兵!
而且此鼎所聚攏的氣勢,甚至隱約比之元陽劍,都要更加龐大。
它就仿佛是一道組件一樣,若是九鼎合一...
想來,就將是那些鎮壓圣地底蘊的圣兵!
不可想象的造化!
“這就是偌大玄商,過去了這么多年,還尚且遺存的底蘊么...”
季秋即使知曉九鼎,但也不免感慨。
玄鳥血,玄鳥蛋,萬劫不磨身,還有這九鼎...
如此大的機緣,甚至叫他一步登天,直接躋身入了天人之境,還先了煉氣道行一步!
不僅如此,已突飛勐進成了金丹巔峰的季秋,其實若是想,現在也可以著手突破法相了。
冥冥之中,他有種直覺。
若是此刻借助大勢直入法相,當無意外!
但,他思及老子曾言的內外兩相,一者天地法相,一者本我法相之時,仔細思索一二,還是沒有邁出那一步。
他...
想要更好的!
內外映照,直入巔峰!
須知道,法相真君成就的法相,也是有著三六九等之分的。
上乘,中乘,下乘。
三者之間的差距,猶如天淵。
而相傳最頂尖的,還有一大道之相。
古往今來能成者,聽敖景訴說,無一不是紀元之前,以及元神之中走到了盡頭的巨擘人物!
他,也想成就那般!
是以,不必那么急切。
眼下已成天人,再輔以神通九鼎,神血之王不出,普通的古老者存在,又有何懼!
而這一切,多少都得感謝眼前的這位王。
于是,季秋俯身拱手一謝:
“若季秋能成。”
“我必再回朝歌,轟開王上枷鎖,叫這曾經的都,再回人間!”
說罷,季秋手指一劃,有一滴熾熱的精血,落在了這豫州鼎上!
當下,其上銘刻的花紋,熠熠生輝!
甚至還有一道龐大的光柱,自豫州鼎直沖云霄,沖出了朝歌古殿,直入天地,叫得曾經玄商分割九州,那豫州的一地氣運生靈,都隱約生出了些微感應!
那顆本已有了稍稍晃動,顯出裂紋的玄鳥之蛋。
此時借著這豫州鼎掃去暗澹,那泄露的幾分勢,更是直接破殼而出,展出了赤紅與玄黑二色交織的羽翼!
幼鳥破殼,天命異象!
季秋成就天人的武道威壓,與這之后的一系列的波動。
待到自古老的王宮稍稍傳出。
都是叫得守于黑水兩畔,青銅古門之前的那尊晉主,目視后方,驚駭之余,不免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異象頻出,必將有不可想象的大動作產生!”
“那小子,果真不負所望!”
“周天子,七王...”
“神圣已去的時代,你們可曾還記得,什么叫做...”
“天,下,大,亂?!”
“呵...”
“快了...”
壓抑著的笑,從這尊曾經輝煌的存在口中,慢慢呢喃而出。
等了那么久。
他,已經不在乎這點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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