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下棋的把棋子扔了，納鞋底的把鞋底揣到了懷里，參加扒褲子比賽的脫到一半也不脫了，知青們也不再交流信息了，全都站起來朝連部的大路望過去。
果然看見農場的吉普車開了過來。
賈頌在辦公室里看見車來了，打開廣播大喇叭，通知大家到辦公室來領工資。
廣播一響，待在宿舍的女知青們一個個頂著濕漉漉的頭發跑了過來，在家干活的男女農工也撂下手里的活沖出家門。
辦公室前面的人更多了。
吉普車在眾人的注目里駛進了連部的小廣場，緩緩停下。
還沒停穩，人群都笑嘻嘻地圍了上去。
先下來的是總場財務科的黃干事，大家笑臉相迎，主要迎的是黃干事懷里抱著的鼓鼓囊囊的皮革包。
后下來的是五分場這邊會計，大家依然笑臉相迎，但是由于懷里沒有裝錢的皮革包，所以受歡迎程度不如黃干事。
最后，車門一開，一個氣度沉穩、高大筆挺的男人下來了。
場上熱鬧的氣氛頓時凝固了似的，沉寂了半秒鐘，半秒鐘后人群里有人嘀咕：
“場長怎么來了？”
意識到真的是場長來了以后，熱鬧的氣氛頓時推向了高-潮，眾人紛紛舉手歡迎：
“場長來啦——”
“歡迎場長到我們連隊——”
“大家歡迎場長！”
“嘩啦啦啦啦——”一片掌聲。
顯然，周場長的受歡迎程度，比財務科黃干事懷里的皮革包更厲害。
好些人從來沒見過他們農場的場長，此時聽說場長居然到他們連隊來了，都激動地往前擠：
“讓我看看場長長啥樣，我還沒見過場長的面呢！”
“擠啥擠啊，場長個頭高，你抬個腳就能看著他臉了。”
“吼喲，場長怎么那么年輕，我還以為是個老頭子呢，怎么是個小伙子？”
“是哈，人家這么年輕，是怎么當上場長的？”
“估計厲害著呢。”
“也說不準是上面的關系厲害，走后門的。”
“人家有那個后門，那也是人家修來的福氣，你倒是走個后門試試。”
“場長長的真好，白白凈凈的，真俊！”
“動春-心了吧，我告訴你們家老王去，讓你家老王收拾你！”
“動你娘的春-心！”
“去你姥姥的，這還急眼了！”
前面還在歡迎著，后邊幾個婦女已經互相問候起對方的親人了。
俞家輝沒有上前湊熱鬧，站在人群后面聽那幾個婦女罵了起來，聽的津津有味。
看啥場長呀，場長有什么好看的，還是看小婦女罵架更有意思！
周自衡被一幫熱情的農工圍在吉普車旁邊不能動彈，只能沖眾人笑笑，目光卻似有意似無意地四下打量。
等看見人群后面同樣人高馬大的俞家輝時，俞家輝正齜著一口大白牙盯著身旁幾個婦女看，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這段時間，俞家輝老頭子變化也不小，第一次見他，俞家輝就是個窮酸骯臟的糙老頭子，現在居然變得干凈整潔，顯得年輕了十歲，看起來還是一條威猛神武的好漢。
看來北大荒的水土真的養人，不光小丫頭片子變了，連她爹媽都跟著變了。
俞家輝都來了，他家小閨女呢？
怎么沒見著他家小閨女出來？
人群擠在吉普車周圍堵了好一會兒，楊隊長想吼一嗓子把人都轟走，又怕自己這響雷般的大嗓門兒別再嚇著場長，就沒敢吼。
最后還是賈頌開了廣播大喇叭，在大喇叭里喊了句：
“同志們，還要不要工資了？”
眾人這才想起來，正等著發工資呢！
楊隊長這時才低聲罵了兩句：
“一個個沒見過世面的堵在這，不想要錢了是吧？”
于是各個往后退，簇擁著場長進了辦公室。
場長似乎并不太想進辦公室，一路朝辦公室走的時候，目光還在尋找著什么。
可能是沒有找到，表情有點失落。
來到辦公室里面，賈頌已經提前收拾好了辦公桌，提前倒好茶水，還特意放了非常珍貴的茶葉。
賈頌完全沒料到周自衡會來，所以在辦公室里遠遠看見周自衡從車上下來時，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記憶里，周自衡自從上任以來，還從沒到他們連隊來過。
雖然場長偶爾會在農忙季節到連隊蹲點，可是整個蜜山農場五個分場四十六個連隊，他們連隊還從來沒被場長臨幸過。
一次都沒有。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老天忽然開眼了？
場長突然想起這個五分場八連隊這個冷宮棄妃了？
賈頌忽然又敏感地想到了什么——難道跟俞小野有關？
雖然這個念頭有點荒唐，可是賈頌就是沒來由地冒出了這個荒唐的念頭。
——總不會是來削他的吧？
賈頌腦子里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替來的三個人倒了三杯熱茶。
于是，眾人期盼了一個月的領工資開始了。
農場財務科的黃干事打開皮革包，五分場的會計也從自己包里掏出一張名單，再就是他們連隊的統計員也打開了一個借支飯票的記錄本，三人合作著，開始發放工資。
正式工包括知青是每月三十二塊錢工資，臨時工每個月二十八塊錢，女農工要比男農工每月多五毛錢的衛生費用。
雖然表面上錢差不多，但真正發到個人手里的，卻不一樣。
比如，連隊某些受了處分的壞分子，工資會比別人的低，有的低五塊，有的低十塊。
還比如，連隊領導們的工資，比普通農工要高一些。
除此之外，還要扣除每個人借支的飯票錢。
所以七扣八扣，最后到手的錢都不一樣。
這邊大家熱火朝天地領著工資，外面，俞家輝看完那幾個小婦女吵架，也準備跟過來。
可是，抬頭一看，車上又下來一個人，是司機。
俞家輝一看到那司機，整個表情不受控制地顫動了一下。
臥槽——
那不就是閨女說的書里的男主角李新春嗎？
李大松的兒子。
開車撞我的那個人！
他怎么還敢給場長開車？！
李新春一下車，那兩道目光直朝俞家輝身上戳，恨不能把俞家輝渾身上下戳幾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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