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連隊直接調到總場，這可是越級提拔，稱不上一步登天，也可以說是青云直上了。
有很多知青來北大荒好幾年，一直干著扛鋤頭的農活，從沒挪過窩，做夢都想能得到提拔重用，就算不能被提拔重用，哪怕有機會換個輕省一點的工作也是好的。
可是俞小野一聽說要把自己調到總場那邊，臉上笑意頓無，她使勁搖頭，兩根短麻花辮在肩膀上掃了好幾個來回。
梁芹很意外俞小野的這個反應：
“你不想到總場去？”
俞小野故意笑笑，眼里閃過一絲狡黠：
“梁姐，要是真有這個機會的話，別調我了，把邵霞調過去吧，邵霞很厲害的，吹拉彈唱她都會！”
梁芹一臉疑惑，她看出這丫頭是在避重就輕，故意回避她的問題，她更加好奇了，問道：
“你為什么愿意把這么好的機會讓給別人，你自己為什么不愿意去？”
“邵霞比我厲害，當然應該是她去！”
梁芹看出這丫頭還是沒說實話，梁芹也沒挑破，繼續問道：
“沒有什么別的原因嗎，別人都巴不得能調到總場，你為什么不愿意去，就因為你覺得邵霞比你厲害，你就把這難能可貴的機會讓給她？”
俞小野知道這種說法很難讓人信服，不過好在這是七十年代，人們的價值觀還很純真、很無私，很多這種把機會讓給別人的事情，所以俞小野干脆一口咬定：
“是！”
梁芹淡然一笑道：
“邵霞確實不錯，但我覺得你更有潛力——說吧，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愿意去總場？”
俞小野心里叫苦，早知道不過來送杏子了，自己給自己送出麻煩來了。
這下該怎么回答才好？
——既然不好回答，那就不回答！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再問回去！
俞小野仰著臉，笑嘻嘻地問：
“梁姐，我也挺好奇，你怎么到我們分場來了？”
梁芹還真給問住了，苦笑了一下說道：
“我要是不回答你這個問題，你是不是也不回答我？”
“你先說說嘛，為什么之前從不派人到分場指導宣傳隊排練，唯獨今年就派人來了，而且是梁姐你這樣的大人物！”
梁芹一聽“大人物”三個字，噗嗤笑了：
“你這丫頭真是個鬼機靈，不過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你千萬別誤會了——好吧，你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強你，多謝你的杏子。”
俞小野見梁芹這是放過她的意思，故意問道：
“梁姐，那我走啦？”
“去吧——”
俞小野拿著布包，終于成功脫身，轉過頭，一路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宿舍。
梁芹默默地跟到宿舍門口，靠在門框上看著俞小野走在巷子里，燦爛的斜陽照在她歡快跳躍的步子上，朝氣蓬勃，青春韶華，任誰看了，都能感受到她的快樂和美好。
梁芹現在有些明白周自衡為何會對這小丫頭動心了，小丫頭是屬于那種乍看平平無奇，但是接觸了之后，會被她身上那種輕松快樂、聰慧伶俐所吸引。
魅力是種很玄乎的東西，不是長的漂亮的人才有。
而且，有的人即便長的漂亮，也毫無魅力可言。
但有的人，就是能不自覺的吸引別人。
現在甚至吸引了那個萬年冰山周自衡！
等俞小野消失在巷子盡頭時，梁芹轉身回到宿舍。
看著一桌子黃燦燦的山杏，突然想到了什么，找了一塊干凈的手帕，包了三個杏子，塞進行李包里放好。
剩下的杏子，和宿舍的的幾個女干部分著吃了。
————
宣傳隊接連排練了整整七天，七天后，終于給姑娘們放了一天假讓她們休息。
放假的當天下午，梁芹便早早離開五分場的場部，坐著一輛順風車去了縣城總場。
來到蜜山農場總場機關大院時，這邊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各單位部門的人都在往食堂趕。
梁芹不確定周自衡在哪，打算先去他辦公室碰碰運氣。
上了辦公大樓，來到場長辦公室前，敲了敲門，然后直接推開。
周自衡果然在，正埋頭看什么文件，聽到有人進來，頭都不抬。
坐在周自衡辦公桌對面的江秘書看見梁芹來了，趕忙起身招呼：
“梁主任。”
周自衡一聽“梁主任”，這才趕緊抬頭。
見是梁芹，周自衡立即眼里冒光，直直盯著梁芹看。
梁芹一路面帶微笑地進了辦公室，故意問：
“不打擾吧？”
“不打擾！”周自衡立即接話。
何止是不打擾，周自衡簡直像盼星星一樣盼著梁芹！
看了看準備起身倒茶的江秘書，周自衡說道：
“江秘書，你去吃飯吧。”
“哦，好。”
江秘書知道這兩人有話要談，而且談的一定是私事，這是故意把他支開，跟著周自衡那么長時間，這點理解力還是有的。
只是，這兩人要說什么私事，江秘書很是奇怪。
江秘書收起剛剛在寫的東西，麻溜地離開了，順手把門關上。
梁芹也不客氣，把行李包放到桌上，自己在周自衡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周自衡一直沒說話，眼里卻全是期盼，期盼著梁芹說點什么。
“哦，對了。”
梁芹忽然想起什么，打開了行李包，從里面掏出一個小包裹，打開來，拿出三個有些皺巴巴的黃杏子，擱到周自衡面前。
周自衡很有些敏感地問：
“哪來的？”
“小姑娘給的。”
周自衡當然知道是哪個小姑娘，聽到了他期盼中的答案，不由得精神一振，于是面前這三個杏子不再是杏子，而是三塊亮閃閃的金錠子！
他伸手拿過柔軟的杏子輕輕握在手心，感受著表皮細密毛絨的觸感，像是有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撫過他的內心。
周自衡那張向來不茍言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矜持的笑意：
“她讓你帶給我的？”
聽他這么說，梁芹忍不住笑出了聲，有些不忍心地說出了現實：
“不是，是她送給我的，我給你留了幾個。”
聽到這個回答，周自衡目光一陣黯淡，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剛剛溫柔地撫過他內心的手，似乎用力抓了一下，抓的他心臟抽痛。
終究是錯付了！
還以為那小丫頭忽然開竅！
看見周自衡臉上的表情變化，梁芹萬分稀罕地感嘆道：
“看來你是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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