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衡看見俞小野細小的身影站在山坳出的林子里，那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怎么會是她？
小野——
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小野？
這些天，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她，可是夢里的身影總是模糊的，遠不如眼前的清晰。
眼前的人，還是在山下的那一身裝扮，圍著紅色圍巾，只露出兩只水汪汪的眼睛望向自己。
那雙大眼睛里透出的溫柔的波光，讓周自衡的視線霎時模糊了。
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澀的情緒，讓他鼻子發酸。
他沒有飛奔過去抱她，好像生怕步子太快會驚擾眼前這個不真實的幻象。
如果真的是幻象，他想多看一會兒。
他走下了山坳，朝那個影子走過去。
俞小野就一直站在原地，目光怯怯地望著他。
走到近處，周自衡心頭的酸楚更加強烈。
等走到離俞小野只有兩三米遠時，周自衡停下了問：
“你怎么來了？”
俞小野低下頭，樣子有些局促：
“我不干什么，我到這來轉轉。”
聽到熟悉的聲音，周自衡才敢相信，這不是幻象，是真的俞小野，她站真的就站在自己面前。
周自衡的眼睛瞬間紅了：
“你不是來看我的？”
“不是，我就是來轉轉。”
周自衡又哭又笑：
“這里離五分場一百多里，大冬天的，你跑到一百多里之外來轉？”
“嗯。”
周自衡破涕為笑，這丫頭嘴硬的毛病是一點沒改啊！
周自衡不知該拿她怎么辦了。
但是心里的堅冰已經融化成水，化成一鍋沸騰的水，蒸汽向上，化成了眼眶里滾燙的熱淚。
俞小野輕輕抬起步子，緩步走到周自衡面前，猶豫著張開雙手，又收了回去，然后，又張開，很是矛盾的從周自衡手臂里穿進去，輕輕靠到他懷里，環抱他的腰，仰起臉，眼里含著淚小聲說：
“場長，我想你了。”
周自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么？”
“我想你了，想來見你。”
周自衡忽然有種灰飛煙滅的錯覺。
整個人在她溫柔的情話里分崩離析、化成碎片、再化成齏粉，而后隨風飛揚。
兩手不自覺地把她抱緊在懷里，聲音哽咽：
“我也想你——”
每天每夜想，無時無刻想！
俞小野趴在周自衡胸口處，小心地問：
“你還生我氣嗎？”
周自衡喉頭發硬，哽咽的說不出話，十分努力的吐出兩個字：
“沒有——”
他怎么會生她的氣？
自始至終，他沒有生過她的氣。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俞小野居然會跑到一百多里之外的伐木連隊找他。
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無窮無盡的感動。
在這件事情上，錯的人是他，該主動道歉的人是他，他有一肚子道歉的話埋在心里，但此時此刻，一句也說不出口。
俞小野小鳥依人地靠在周自衡懷抱里，甕聲甕氣地說：
“我們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
“不吵了——再也不吵了！這輩子我不會再跟我的小野吵一句了！”
周自衡終于沖破了喉嚨處的阻攔，開始能說話了：
“你為什么大老遠跑到這里找我？”語氣里帶著一絲絲責備。
“我說了，我想你了，想來見你。”
不知道為什么，周自衡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有種不真實感。
他有點不相信這會是俞小野親口說出來的話。
這丫頭居然會在大吵一架之后，大老遠跑到一百里之外的伐木連隊來找他，還親口對他說想他。
他又開始懷疑這是自己做夢了。
這種情景，大概只會在夢里才會出現：
“你告訴我，這不是在做夢。”
俞小野在他懷里仰起臉，撥開圍在臉上的圍巾，踮起腳尖在他冰涼的臉上親了一口：
“不是夢，真的是我。”
周自衡伸手捧著俞小野的腦袋，淚眼朦朧地看著這張凍的通紅的小臉蛋，低頭落下一吻：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你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的——我不想跟你分開，我喜歡你。”
聽到俞小野說喜歡他，周自衡終于再也克制不住、喜極而泣：
“你終于肯說這句話了，我等很久了！”
周自衡用力地把俞小野抱在懷里，任憑眼淚從臉上滑落。
突如其來的幸福讓他有些暈眩。
他還是有種做夢的感覺，感覺周圍的一切變得那么不真實，鏡花水月一樣渺遠虛無。
但他又真真正正地抱著他愛的人，那種滿懷的溫軟不會騙人。
這一切到底因為什么？
為什么小野會在短短幾天之內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
等他擦干眼里的淚，再度松開她，開始認真盤問起來：
“你怎么來的？”
俞小野目光躲閃地回答：
“我坐車來的。”
“坐車？你坐什么車？”
“我先坐車去總場，又從總場坐車去了二分場，又從二分場坐車過來的。”
俞小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點，聽起來像真話，但周自衡的火眼金睛還是一眼發現她在撒謊。
“你從二分場坐什么車來的？”
“就是——就是馬車。”
“什么馬車？”
“——”俞小野有點編不出來了。
“說實話吧，二分場到伐木連隊這段路程，根本沒有順路的車，你想讓人專門送你一趟也是不可能的，你到底是怎么來的？”
俞小野泄氣了，干脆說了真話：
“我騎自行車來的。”
“自行車？！”周自衡震驚了，“你不會是從五分場騎到這邊的吧？！”
“唔……”
周自衡張口結舌，久久地盯著這個姑娘，想發火，又發不出來。
他壓抑著心里的火氣大聲道：
“一百多里地，路上全是冰雪，你居然騎了車過來的？！”
周自衡差點忍不住罵出來，瘋了吧！
他身上直接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丫頭片子膽子也太大了！
這一百多里路，就是平時也不容易騎過來，更何況是大冬天。
雪原上很容易遇見狼甚至獵豹。
而且天寒地凍的，萬一自行車出了故障，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豈不是要凍死在雪地里！
這么遠的路途，就是讓周自衡騎一個人自行車走，他都不敢，更何況是這么個柔弱的小姑娘。
這丫頭怎么這么傻大膽？！
周自衡一肚子罵人的話全憋在肚子里，他后怕到雙手發抖。
真是謝天謝地，這一路沒發生任何意外！
否則，他豈不是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一想到這丫頭居然為了跑來見自己一面，居然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氣里，一個人騎車走了一百多里地，周自衡心如刀絞。
他再次紅了眼眶，咽下一肚子罵人的話，輕飄飄說了句：
“以后不要這么干了。”
“嗯！”
“你過來找我，是不是家里發生了什么事？”
俞小野搖頭：
“沒有，就是想過來找你。”
“為什么？”
“我剛剛說了呀，就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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