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回城的事，沈瓷眼前亮了一下，但只是一下，隨即又暗淡了下去。
回城？
哪個知青不想回城？
可是回城那都是遙不可及的夢！
別的知青回城，大都是家里有關系，能疏通各種關系找到回去的門路，但她的爸爸只是京城國企的中層領導，而且前幾年被審查、撤了職位，本就自身難保，即便恢復原職，手里的權力還沒大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那么多領導家的子女也在下鄉插隊，都等著回城，哪里能輪得到她？
所以沈瓷對回城不抱什么希望。
見女兒沉默的臉上郁郁寡歡，沈鴻才又問：
“小瓷，你想不想回城？”
“？？？”沈瓷疑惑地望著爸爸，“爸，我能回城嗎？”
“我不一定能讓你回城，但可以試試，其實，我這次過來找你，也是想告訴你，我的問題已經查清楚了，組織上還了我的清白，我已經恢復原職了。”
“真的？！”
沈瓷沒想到突然聽到這個好消息，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發自真心的喜悅：
“爸爸您真的恢復清白了？”
沈鴻才笑著點頭：
“真的，你媽最近也從干校回來了。”
“媽媽也回來了，太好了！”
“就是你媽身體不太好，她本來身體就不太好，有點哮喘的底子，在干校勞動了幾年，身體快垮了，哮喘病比以前更嚴重，現在組織上有個政-策，身體不好的父母，可以留一個孩子在身邊，如果是已經下鄉的子女，也可以把子女召回來。”
沈瓷終于明白了爸爸為什么千里迢迢從京城過來找她了，原來是想把這個好消息當面告訴她。
身體不好的父母，可以召回在鄉下插隊的子女回城照顧父母。
這對于許多家庭來說，真的是雪中送炭的好消息！
沈瓷忽然激動起來。
“我本來想過來看看你在這邊的情況，如果你在這邊待不下去的話，我們可以通過這條政-策返城，返城后的工作問題我也想好了，你媽身體不好，可以讓她辦理病退，由你頂替她的工作，趁著這一兩年還能頂替，抓緊把這事辦了，不然再過一段時間，可能政策一變就說不準了——可是——”
可是，沈鴻才沒想到女兒已經在這邊結婚生了孩子，這樣的話，事情就難辦了。
沈鴻才嘆了一聲：
“天意弄人啊。”
這時候，有人敲門。
俞正賢推開房門：
“老先生，飯做好了，到堂屋來吃點熱飯吧？”
沈瓷道：
“爸，你先去吃點飯。”
沈鴻才肚子確實餓了，如今見到女兒的面，雖然女兒結婚生子的事讓他倍感震驚，但總算女兒平安無事，而且看樣子得到了妥善的照料，懸著的心暫時落回肚子里。
而且女兒還在坐月子，老是待在這邊也不方便，便起身道：
“那我先過去，你休息一下吧。”
沈鴻才離開房間，朝堂屋走去。
俞正賢沒有跟過去，等沈鴻才走了以后，他進了屋子。
進屋后，發現沈瓷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俞正賢也沒敢問父女兩人說了什么，恰好這時候，一直睡在這屋的胖丫醒了，醒來蹬了蹬腿，哭了兩聲。
胖丫個頭大，嗓門兒也大，哭聲不說震天、但是很響亮，這一哭，把長寧吵醒了。
長寧醒來后也跟著哇哇地哭。
沈瓷有些魂不守舍地去抱長寧，嘴里哄著：
“長寧是不是餓了，來，吃奶。”
沈瓷不知是忘了俞正賢還在屋里，又或者已經習慣了喂奶，當著俞正賢的面，沒有任何顧慮地解開棉襖扣子，掀開里面的襯衣，直接袒露出來。
俞正賢愣了一下，直接看傻眼了。
但是沈瓷像是什么都沒發現似的，用母乳堵住了兒子的嘴，然后一直在出神。
俞正賢看了半天，等到沈瓷察覺到俞正賢火熱的目光時，臉上一熱，低頭用棉襖遮住了自己。
俞正賢這才收回目光，悄悄坐到炕上，心不在焉地去逗胖丫。
兩人一人帶著一個孩子，屋子里全是小娃娃喝奶時的吞咽聲。
俞正賢就一直聽著這神奇的聲音入了迷。
最后還是沈瓷率先發問：
“林場那邊怎么樣了？”
“那邊挺好的，豬也挺好，狗也挺好，你不用惦記——我其實本來打了只狍子和小鹿，已經扒好了，打算明天帶給你們的，但是你爸突然來了，我一緊張，給忘記了，等我回去有時間再給你們送過來。”
沈瓷沒再說什么。
這回換成俞正賢發問了：
“你怎么跟你爸說咱倆的事？”
“我說我們是正常結婚，結婚以后懷了孩子。”
俞正賢一陣感動，同時也覺得無比愧疚：
“媳婦兒，多謝你。”
“不要謝我，我是為我自己撒的謊，也是為我兒子撒的謊，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兒子是怎么來的。”
“對不起，我以后再不對你干混賬的事了。”
沈瓷頓了頓，平靜地說道：
“我已經原諒你了。”
“真的？”俞正賢心里一喜，“你真的原諒我了？”
“嗯，你和你家人對我這段時間的照料，我很感激，過去的恩恩怨怨，咱們一筆勾銷吧？我也不恨你了。”
“真的？”俞正賢無比激動地撇下胖丫，挪到沈瓷身邊，高興的滿臉是笑，“媳婦兒，你說的是真的嗎，你不生我的氣了？過去的事，一筆勾銷？”
沈瓷點頭，表情從未有過的輕松：
“一筆勾銷，所以，咱們好聚好散，離婚吧。”
“——”
俞正賢的心情猶如過山車一樣，剛到頂峰，倏地極速下滑，瞬間跌至谷底。
從大喜到大悲，他都來不及反應。
但是沈瓷仍然平靜異常，她不疾不徐地說：
“那天晚上，在場部的家里，咱們約定好的不是嗎，我跟你結婚，只是為了孩子能順利出生，還有之前在林場時，我也跟你說過了，等孩子出生，咱們就離，現在孩子生下來了，該到離的時候了。”
俞正賢嘴唇顫抖，過了很久才紅著眼懇求：
“不離行不行？為了孩子，咱們不離行不行？”
沈瓷眼里一片冰涼，似乎心意已決。
俞正賢揪心地看著正在沈瓷懷里吃奶的兒子，固執地求她：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離可以嗎，孩子沒有爹或者沒有媽，豈不是很可憐？”
“兒子以后跟著我，我會照顧好他，但你放心，他永遠是你兒子，永遠跟你姓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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