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兩人都是愣愣地看著對方，整個嘈雜的火車仿佛瞬間安靜，只剩他們兩個人。
認出對方的那一瞬間，俞正賢一路上瘋狂跳動的心，忽然死一般沉寂下來。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輩子會再遇上這個人。
其實，確切的說，他早就把這個人忘到腦后了。
幾乎忘了世上還存在這么個人。
他對李新春并不熟悉，只見過幾面，還是從前在五分場九連隊時，那時他們一家剛到北大荒，跟父母失散，無處可去，只能徒步從縣城走到九連隊，找到李大松家里。
回想一下當時第一次見李新春的場景，那時的李新春是農場的卡車司機，多威風啊，穿著軍裝，高高在上、意氣風發。
而當時的自己，多狼狽，一身破衣爛衫、無家可歸，待在他們家受盡白眼。
兩人的境況可謂天差地別！
那時候的俞大野覺得，李新春是自己這輩子都要抬頭仰望的人。
自己可能一輩子也不如人家。
可是，沒想到，后來當他找到了自己親人時，他的親人已經在農場扎下跟，自己也靠著跑黑市賣獵物掙的盆滿缽滿，而李新春居然被判了五年勞改、鋃鐺入獄。
時間真快！
眨眼間五年過去，李新春已經刑滿釋放了。
此時再次遇見李新春，俞正賢忽然感到一陣不安，具體為什么不安，他還說不上來，只覺得原本晴朗的頭頂霎時間陰云密布，像在醞釀一場大暴雨。
兩人久久地凝視對方，都不說話。
最后不知火車是什么時候啟動的，等兩人回過神來時，火車已經哐嗤哐嗤的出發了。
俞正賢稍稍定了定神，開口道：
“沒想到你還能認出我。”
李新春冷道：
“我也沒想到還能再認出你。”
這陰森的語氣，讓俞正賢越發不安，李新春是不是已經知道沈瓷和他的事了？
是不是知道沈瓷生了他的孩子？
還有，李新春也在火車上，他要去哪兒？
許多問題突然冒出來，俞正賢頭頂的陰云更重了。
李新春睜著兩眼，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目光帶著仇恨。
俞正賢沒有閃躲，直直的和他對視。
兩人的目光讓周圍的乘客也感到一絲不安，不住的朝他們身上打量。
身旁的王經理小聲問：
“你們認識？”
“認識，但不熟。”俞正賢回答。
李新春聽到這話，意味深長道：
“對，我和你確實不熟，不過，你們一家和我挺熟的。”
這話讓俞正賢泛起了嘀咕，他不知道李新春指的是他父母弟妹、還是沈瓷？
他明智地保持沉默。
李新春眼睛像是不會眨一樣，始終一動不動，整個人如同木雕。
終于，過道里一個人不小心碰了李新春一下，李新春挪過了目光。
俞正賢也挪開視線。
過了一會兒，李新春換了副語氣：
“聽說你家人都去京城了，你妹妹嫁了原來的周場長，是嗎？”
“是。”
“你居然沒跟著去？”
“我去不去與你有什么關系？”
俞正賢忽然意識到，李新春似乎好像還不知道他和沈瓷之間的事。
他故意試探性問：
“你呢，你什么時候被放出來的？”
李新春一聽這話，目光重新陰冷起來：
“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拜你們一家所賜！”
俞正賢冷哼一聲：
“你的罪名是投機倒把，跟我們一家有什么關系？”
“當年我也以為沒關系，當年我也以為周場長只是單純的查案，現在再想，真可笑，周場長就是以權謀私，公報私仇，他知道我和你們一家有糾葛，知道你妹妹原本是要嫁給我弟弟的，他故意借這個案子整治我們一家人！”
俞正賢再次冷笑：
“你也太小看他了----就算他真的公報私仇，活該你有把柄攥在他手里。”
俞正賢見李新春一心記掛著周自衡公報私仇的事，沒有提起沈瓷，懷疑李新春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和沈瓷生孩子的事。
又或者知道了，但李新春已經把沈瓷給忘了，完全不在意。
只是這樣可能嗎？
俞正賢有一種不好的猜測，李新春坐這趟火車是不是也要去京城？
去京城干什么？
跟沈瓷有關嗎？
還是說，李新春已經跟沈瓷見過面或者通過信，兩人是不是要重歸于好？
想到這個，俞正賢心頭忽然針錐般疼了一下，對面前的人越發冷嘲熱諷起來：
“你拎著行李是要去哪？是不是農場已經容不下你了？你不用留在連隊幫你那傻弟弟娶媳婦了嗎？”
這話終于徹底激怒了李新春，李新春突然站起來去抓俞正賢脖領：
“你給我住口！”
“啊！”
身旁的人一片驚呼。
俞正賢毫不驚慌，反手抓住李新春胳膊，兩人抱在一起廝打起來。
“啊，打人啦，打人啦！”
車廂頓時亂作一團，身旁的王經理被嚇了一跳，站起身來大喊：
“俞場長快住手，快住手，這怎么突然打起來了？”
“乘務員快來，這邊有人打架啦！”
在眾人的呼喊下，俞正賢已經把李新春摁回對面的座位上，警告道：
“李新春我告訴你，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你，我也不是當年的我了，別這么囂張，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讓老子遇到你，老子不客氣了！”
這時候一名乘務員趕了過來。
俞正賢及時松開李新春脖領。
乘務員吹著哨子大聲問：
“怎么回事，誰先動的手？”
俞正賢指著對面的人回答：
“同志，他先動的手。”
說完又朝身旁的王經理看了一眼，王經理也幫著說話：
“對，是他先動手的，同志，麻煩你把他帶到別的地方去。”
周圍的人也指著李新春說：
“對，是他動手的。”
“快把他帶到別的地兒去，我們這里還有孩子，別讓他嚇著孩子，快把他帶走！”
“帶走！”
眾人跟著起哄，讓乘務員把李新春帶走。
乘務員還有什么好說的，對李新春道：
“同志，跟我走吧，給你換個地方。”
李新春狠狠剜了俞正賢一眼，拎起腳下的行李，起身跟乘務員離開了。
座位上隨即有另一個女人抱著孩子擠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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