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站在遠處問:
“你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嗎?你的道歉是認真的嗎?”
“到這火候了,我還有什么心思跟你玩心眼,”俞大野的聲音里透著無奈,“不是有句話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這雖然不是要死了,但也跟死差不多,我今晚挨老頭子一頓揍,把我揍瘸了,我想跑都跑不掉,正好明天送我蹲勞改,明天以后,我就沒機會跟你說這些了,所以該說的話,我今晚都跟你說了。”
俞大野像是陷入了思考,過了片刻,他問了句:
“你真的懷孕了?”
沈瓷只是遠遠的落淚,沒有回答,但她的手一直有意無意的放到自己小腹上。
俞大野對女人懷孕的事一竅不通,可是見到沈瓷這個動作,也開始相信了。
他含著血的嘴唇露出了一抹笑意,生命這東西可真神奇了,他只跟小知青有過那么一次。
那一次,多長時間,兩三分鐘?
這都能讓她懷孕?
可見這小東西投胎投的多著急,隨隨便便就投過來了,也沒提前打聽打聽、找個正經好人家。
現在投錯了胎,怕是見不到人世間的太陽了。
俞大野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跟小知青說話,所以有什么就說什么,也不遮掩了,有了問題直接問:
“你想怎么處理,打了?還是生下來送人?”
沈瓷還是不說話,只是站在原地,靠著門框不住落淚。
俞大野自言自語道:
“估計你是不能生下來的,生下來,你看見個跟我長的一樣的人,得多鬧心?
所以還是別生了,萬一跟我一樣是個禍害,送到人家,那不還是禍害人么。
所以打就打了吧,打了你也沒有念想,將來也能好好嫁人。”
說到這,俞大野大概是哪里疼了,皺著眉頭從牙縫里吸了口氣。
喘了幾口氣,頭上冒了汗珠。
他忍著疼,見沈瓷站的遠遠的,光線昏黃,他有點看不清沈瓷的臉,于是說道:
“你能不能站過來,你這樣我跟你說話費勁——你放心,我現在這樣,我不能對你干點啥,我要是對你動手,老頭子能進來劈了我,你過來吧,你過來——叫我跟我兒子告個別。”
沈瓷突然帶著怨氣說道:
“你就是個流氓!”
“對,我就是個流氓,說的也是流氓話,別指望我像周場長那樣一本正經,所以,你能不能到流氓面前,讓流氓最后跟你說幾句話?”
沈瓷沒有動。
俞大野在心里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在小知青心里爛的簡直不能再爛了,連稍微靠近一點都不愿意。
俞大野原本以為自己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算是罪有應得,對誰都沒有任何牽掛了,但是看見小知青對自己的態度,終究覺得留下個遺憾,遺憾沒有得到小知青的原諒——
就在俞大野要放棄的時候,沈瓷的身體動了動,原本扶著門框的手挪開了。
俞大野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等他定睛細看時,卻看見沈瓷緩緩挪動步子,朝自己走來。
俞大野心里有些感動,他疲憊又有些流氓地笑了笑——
轉念一想,萬一小知青是來打他耳光的呢?
打就打吧,小知青打一百個耳光,也不及老頭子一巴掌的力氣。
等沈瓷走到炕邊,離俞大野仍然有兩步距離。
俞大野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說:
“能不能再離我近點?”
沈瓷就又往前挪了一步。
俞大野看到沈瓷已經站到離自己僅一步之遙的距離,他目光落在沈瓷還很平坦的腹部,緩緩抬起手,冒著被抽耳光的風險,把他那只粗糙的手掌輕輕放到沈瓷腹部,想到里面有自己的種,俞大野臉上又浮起一絲笑。
嘴里低聲低喃:
“你爹不當人,連累了你,下輩子投胎一定要睜大眼,投個好爹。”
俞大野有些遺憾地在腹部輕輕撫摸了兩下,察覺到棉布下面的腹部有些柔軟,富有彈性。
好了,現在他又多了個遺憾,遺憾沒能見到自己親兒子了。
想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和這個女人有過一次莫名其妙的肌膚之親,而后這女人莫名其妙地懷了他的孩子。
兩人之間,大概也是有點緣分的——雖然是孽緣。
為了這點孽緣,俞大野收回手,又伸進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從里面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大把凌亂的票子,有十塊,五塊,一塊,也有五毛一毛的。
張牙舞爪一大堆,看不出是多少。
掏出一把,又掏出一把。
把口袋里的錢掏的干干凈凈,連一分錢硬幣都搜刮出來了,把錢一股腦朝沈瓷推了推:
“你收下吧,上次跟你說要賠你錢,一直沒機會,趁今天把我身上的錢都給你,我還有點錢,沒在身上,藏在別的地方,等我告訴小野,讓小野跟場長去拿,到時候再分你一部分,算給你賠禮了,行吧——你恨我罵我都行,別跟錢過不去。”
沈瓷低頭看了那堆錢,視線又模糊了,幾顆淚珠刷刷往下掉。
俞大野見她一直哭,重重嘆了口氣:
“你這人吧,就這樣,啥也不說,就是哭,你心里有火就發,有話就說,像小野那樣,自己痛快,別人也痛快,你這樣什么都悶心里,誰知道你咋想的。我要是娶了你這樣的媳婦兒,整天跟你打啞謎,我得憋死。”
幸虧不用娶——
“行了,該說的我說完了,你原不原諒我,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也沒有其他補償你的辦法了,他們會照顧好你的,該做什么,他們會幫我做的——
現在還有最后的機會,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過了明天,打不著了。”
俞大野橫下一顆心,等著沈瓷的嘴巴子招呼。
可是沈瓷這人天生軟綿綿的,干啥都軟綿綿的。
她沒打人,也沒罵人,她只是莫名其妙問了句話:
“你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俞大野見她終于吱聲,趕緊眨了下眼,表示點頭的意思。
沈瓷摸著腹部,看了看那一堆錢:
“好,那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俞大野有些聽不懂,什么機會?
沈瓷心里似乎經過了劇烈的掙扎與矛盾,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里全是不舍。
俞大野見她又不說話了,急的追問: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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