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涼。
周圍靜得只剩下心跳的聲音。
噗通！噗通！
水流一股腦地涌入滕熠的耳朵，鼻孔，壓得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滕熠的視線被昏暗的渠水阻擋住了。
什么也看不清楚。
包括那兩個溺水的少年。
在這樣的情況下實施救援，只能憑感覺和經驗。
他擺了下手臂，向右下方猛蹬了一下腿。
他的手指在劃動的過程中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他摸了摸，確定是一團野生水草。
極茂盛的水草，也最危險。
腳底踩到淤泥，很厚的一層，如果人不小心扎進里面，就有可能窒息而亡。
情況很糟糕，時值夜晚，水底能見度極低，還有絆住腿腳的野生水草和污泥。
他向前摸索潛泳，游了大約十幾米的樣子，他發現了溺水者的蹤跡。距離他大約兩米遠，他感受到水流異常，一伸胳膊，手指觸碰到一具還在掙扎的人體。
隔了幾秒鐘，他的右腳又勾住了一具失去意識的人體。
兩個，都找到了。
他入水已經將近5分鐘，憋氣已到生理極限，可他還是硬撐著上前，抓住那個還在掙扎的溺水少年，想把他帶離水底。
沒能成功。
他摸到少年的腿腳，發現少年的兩條腿被柔韌的水草纏住了，纏得死死的，根本掙脫不掉。少年的意識已經模糊，發覺有生的希望，他死死地抱住滕熠的腰，不讓他移動。
滕熠的頭部因為缺氧開始劇烈的疼痛，四肢也開始變得麻木僵硬，這是身體向他發出警報，提醒他必須立刻回到有氧區域才是明智的行為。
可眼前的不是一具尸體，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上去再下來，耽擱的幾十秒，或許就將錯過這個年輕的生命。
溺水者沒放棄，他又怎能輕易言棄。
他用盡全力掰開少年緊箍在他腰間的手臂，頭向下，身體向前，用力撕扯著少年腿上的水草。
時間一秒一秒逝去。
他心中的黑洞越來越深，越來越大。
腦中浮現出唐曉冰的笑靨，嘴角的小酒窩，水汪汪的眼睛。
“滕熠，你想好了嗎？”
“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嗎？”
“不可能了。”
不可能。
忽然，肺部傳來一陣炸裂般的疼痛，他用力扯了下那團亂蓬蓬的水草，沒想到手下的人體竟隨著他的動作升高了不少，他心中一陣狂喜，伸手一摸，發現那片致命的水草竟突然不見了。
可帶人浮上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溺水者失去意識前，影響他下一步的施救。
就在他艱難地拖著少年盡力向上游的同時，忽然，有一股很強的力量托著他和溺水者一同升了上去。
冒出水面的那一剎那，滕熠被各種光源照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他一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邊托著溺水者朝岸邊游去。
驀地，他想起什么，急速回頭，卻只看到一片安靜的水面。
奇怪。
剛才在水下明明有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幫了他。
岸上呼救聲，呼喊聲亂作一團，人群朝岸邊涌過來，“我們是醫生！交給我們！”他看到有幾個人向他招手，他把溺水者用力朝前一推，交給他們：“還有一個。”
他轉身正要游走，忽然聽到岸上有人大聲喊他的名字，“滕熠——”
“滕熠——小心啊——”
是唐曉冰。
那么嘈雜的人聲里，他只聽到她夾帶著哭腔的喊聲。
他匆匆回頭瞥了一眼，沒找到她的人，再次入水。
可這次的結果卻出人意料。
沒等他游進幾米，迎面撞上一個重物，滕熠在有限的光源里，看到水波紋里映出一張帶著泳帽的年輕面孔。
這個年輕人把另一名溺水者給救了。
他就是剛才水下那股神秘的力量。
岸邊哭聲、喊聲、議論聲連成一片，滕熠游到人少的一邊，扒著堤壩邊上的巖石躍起上岸，他轉過身，朝仍泡在水里的那個年輕人伸出手去。
年輕人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里浮現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滕熠愣了愣，探究地掃過那人的臉，“上來呀。”
年輕人眨眨眼睛，遲疑的將手遞給滕熠。
滕熠攥緊他的手，向上一用力，他就利索地上來了。
嗬。
個頭還不低呢。
年輕人沖他咧嘴笑。
那笑容，有點憨憨的，但不令人討厭。
滕熠體力耗盡，一屁股坐在堤壩上，年輕人見狀也學他，坐在地上，不過，他習慣盤著一條腿，像東北婆姨那樣，翹著二郎腿，手摟著腳腕坐。
“剛才是你救了我，謝謝你啊。”滕熠擼了把濕淋淋的頭發，面朝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不明白他的話，但喜歡學他，在泳帽上撥了幾下，樣子很滑稽。
滕熠不禁莞爾，他伸手摘掉年輕人的泳帽，在他的頭上揉了揉，“要摘掉帽子，這樣。”
年輕人笑了。
學他在頭發上來回撥拉。
滕熠也笑，“你叫什么名字？”
這句話年輕人聽懂了，“我，我叫葛……”
“陽陽——”
“滕熠——”
突然，兩個外形對比強烈的女人撥開人群，朝他們快步跑了過來。
年輕人看到她們，整個臉龐都亮了，“媽媽——妹妹——”
他從地上蹦起來，上前抱住跑在最前面的胖女人，之后又想去抱他口中的妹妹。
唐曉冰的心里眼里只有滕熠，她撥開葛陽陽的手臂，沖到滕熠面前，上下打量著這個水淋淋的男人，“你沒事吧，滕熠，有沒有受傷？”
滕熠好笑地看著她，“這又不是刀山火海，能受什么傷。”
“你嚇死我了。”唐曉冰想起他剛才救人的過程，眼眶不自禁的就紅了，“沒你這樣的，衣服一脫就跳進去了，還一直不出來。你是魚嗎？怎么可以在水里待那么久……”
魚。
滕熠被她說得有點想笑，可是看到那雙盈滿淚光的大眼睛，又覺得這么做不地道。
他有點想抱抱她，可最后也只是摸了摸鼻子，低聲說：“死不了。”
“那是因為有陽陽，他幫你你才沒事，如果今天陽陽不在，你準備把命搭進去嗎？”她真生氣了。
她喜歡管閑事不會要命，可他就不一樣了，每一次都在和死神打交道。
“不會。”他抬起眼皮看著她，到底還是沒忍住，攥了下她的手，又放開，“我有分寸。”
“滕熠！”
滕熠指了指她身后，“介紹一下吧，人家等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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