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宇輝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里，他掉進了薄薄冰棱的冰窟窿。他拼命地爬，拼命地爬，可就是找不到上岸的地方！
沁心的寒意，慢慢地吞噬著他，就像把刀，將他的骨頭一寸寸削下來。
接著，他還是聽到了人們的喧鬧與吶喊，以及機器的轟鳴。在那機器微微震動聲中，他努力咬牙忍著頭部的劇痛，緩緩地睜開眼。
但是，就算他睜開眼，還是只能看到一團白色。耳中，他倒是聽到了一陣聲音，那人好像在大喊：“副駕這個好像還有氣，快點，快點”……
此時，賀宇輝所乘坐的轎車周圍，早就圍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不僅有交警和消防、還有救護車。當然，也有不少吃瓜群眾。
人們對這起發生在平緩主干道上的慘烈車禍感覺特別奇怪，同時也為車內的兩個乘客萬分揪心。
大家想不通在這主要干道上，兩車相撞的力度為什么會這么大？
這輛小車前后都被撞得面目全非，完全報廢。
車后面，是那種被泥頭車抵過的痕跡，半個車廂基本塌陷了進去。
而在車頭前面，轎車失速沖過防道板，沖進綠化帶，一頭栽進路邊的坡地，撞在多棵行道樹上，安全氣囊雖然己彈出，現場一片狼藉。
而在車里邊，兩人完全被變形的車身卡住，血流成河……
負責操作電動鐵剪的消防戰士曹文和曾小亮，兩人搭班配合。兩人先啟動鐵鋸，將變形的主駕車窗鋸開。
曾小亮是操作員，曹文則負責查看里邊的情況。只見他握著電鋸的手微微顫抖，慢慢地將變形的車頂弄出一個窟窿，接著，他便看到車內主駕坐著的人頭，頭上不斷流淌鮮血，這血液流過這人的臉，模糊了他的五官，血還流落在他的衣服上和彈開的氣囊上。
接著，他聽到了另一側同事楊歌的呼喊，說副駕這人還有氣……
這不，他便快速移步過來，揮著電鋸，將車頂切開，又將膨脹的氣囊拉開。這才看到賀宇輝被卡其中，神情奄奄一息。
“快，快！這人確有生命跡象！”
“快將門扳開了！”
“一、二！三！……大家加把勁，一、二、三！”
“快將安全帶剪了！”
“救護車，救護車呢！……快救人！”
在一陣嘈雜喧鬧中，賀宇輝頭疼欲裂地睜開了眼。在一陣天旋地轉中，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微微側頭看向司機小顧。
小顧那邊的安全氣囊全部散開了，車頂也切開了。
但不知為何，那氣囊卻沒有完全撐開來。或許是前方的一樹樁，刺破了安全氣囊。這樹枝的主枝直接插進了他的頭顱，鮮紅的血液，就是順著那樹枝周邊噴涌而出！而且，他還看到他的眼珠子，被刺破爆突出來。還有稍小的枝條插入了喉嚨……
“啊？怎么會這樣啊？”
“小顧！……”
賀宇輝縱然是外科醫生出身，也曾多次參與救治車禍傷者。但其何時，他真沒有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更沒有想到，小顧會死得這么慘。
小顧是個退伍小伙。現在的事業單位，都需安置退伍軍人。當時他安置過來的時候，前任醫院的院長鄭卜毓知道他也沒有什么人脈關系，便將他安置在醫院直屬的物業公司保安處，任副隊長職務。
其實怎么說呢，醫院這地方，確實處處需要專業技術，像這類退伍軍人安置過來，著實沒啥好崗位。
保安隊的副隊長，其實都是莫須有的職務，也是要參與日常值班的。畢竟他上面還有保安隊長，還有物業公司辦公室主任，副總經理、總經理，然后才上升到醫院的層面，有分管的副院長……
賀宇輝出任院長后，偶爾的一次，賀宇輝知道了這年輕人父輩三代都是軍人，他爺輩，被抓壯丁，后來參與過幾次革命戰爭，不過其性格偏執，最后在某次運動中蒙冤而死。
他的父親在當兵受過傷，退伍后靠給鄉鄰閹雞閹豬為生。而這小伙，曾在軍隊立過功，參與過某次地震的救援活動……由此種種，讓他對這小伙，多了絲欽佩目光。
后來醫院需要找專職司機，進入行政辦公序列。為這個崗位，包括副院長長崔明濤在內，都推薦的是別人。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另外的一層關系，甚至都有領導還專門過來打過招呼。
可是賀宇輝直接讓小顧上來！他覺得自己不能讓那些沒有背景的人，那些對社會作出過貢獻的人，埋沒在紛繁復雜的人脈關系網絡中。
小顧上來了之后，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雖然他是一個司機。但他少話，沉悶，見人會笑。業余時間，他還在學習行政管理。偶爾崔明濤主管的辦公室忙不過來的時候，便將他拉了去，讓他幫著做些迎檢材料啊什么的。對這份外之事，按說好多人會嚷嚷，會報怨，但小顧不會。
這也讓賀宇輝特別欣慰。他從小顧的身上，發覺有些人雖然身份低微，但人格魅力卻絲毫沒減。
如今想不到出現眼前這般情景，這一幕不禁讓賀宇輝從心底感覺恐懼，而讓他心疼如絞，呼吸不暢。他強忍著淚水，想呼聲“小顧”，但他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直接昏眩過去。
……
中海公安j副局長鄭大偉最先獲得賀宇輝出事的消息，此時他還在弟弟的農莊里陪別的客人。獲得消息的那刻，他手中的酒杯悄然滑落，打碎一地，他真的不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剛剛還在這里幫著他陪客的兄弟，現在一個走了，一個被送到市醫院搶救？
只待他的手下再次相告，鄭大偉才匆匆放下酒杯，直奔醫院而來。
“賀主任他怎么樣了？”鄭大偉語氣低沉，聲音嘶啞，伸手就將人醫的院長杜文超的衣服給揪著，目露兇光問道。
“鄭局長，他現在急救室！”
“你們必須將他救過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在此時此刻，鄭大偉的心里萬分不得勁！他手里的拳頭捏起來又放下，放下了又捏起來，直恨自己渾身是力卻無處可用。
賀宇輝是來幫著他鄭家捧場回家出的事，若他真死了，他怎么心里過得去？而且人生在世，能遇上賀宇輝這樣的兄弟，己屬太不容易。他若這般年紀輕輕就走了，會給了留下多大遺憾！
“哦！我們曉得的，他是我們的領導！我們在群里，已經向城南醫院和中海中醫院發過通知，要求城南內科的劉明杰主任和中醫院腦科范虎主任，速到人醫過來！”
這人醫的院長杜文超，此時臉色煞白，萬分緊張。
他怎么不知道，賀宇輝的另一個身份，就是中海市衛計委的副主任！而且業內早就盛傳，他將是中海衛計醫療系統的一把手。
如今，這系統的一把手若是在自己醫院搶救無力去世，他這臉面往哪擱？
見人醫的杜文超神情緊張答應全力以赴救人，鄭大偉微微喘口氣，他平息了一下自己情緒，接著問身邊的人道：
“賀主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泥頭車撞的！”
“泥頭車撞的？”
“對！一輛無牌無證泥頭車失控，撞到了賀主任的車上。”鄭大偉手下負責現場的兄弟，神色悲哀，無比心疼說道：“那車將賀主任的車撞出路基后，車沖進路邊的坡地，撞到樹上……”
“那王八蛋呢！”
“你說那司機嗎？他……棄車跑了！”
一聽這話，鄭大偉火冒三丈，差點氣得罵娘，他深深呼吸口氣，然后扭頭對身邊那兄弟說道：“走，咱回指揮室去！媽的，就是掘地三尺，咱也要將肇事者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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