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明肯定的答復，高湛通有種說不出的感受，他細細想了一會，然后吃力地將膝蓋縮起來，習慣地用雙臂抱住。
如果瓊閣高院的學生此刻在旁邊，肯定會無比驚訝，一向高傲的高湛通居然會做出這種脆弱的動作。
即便是和他接觸沒多久的蘇明，也看得出來，高湛通出現了害怕的情緒。
“沒事，我們說說話，就不會那么怕了。”
蘇明的手落在高湛通不自覺抖動的肩膀上。
“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厲害……”
高湛通點了點頭，聲音低落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像你一樣不怕死，但現在我真的怕到不行，人死了會去哪？”
“哪也不會去”
蘇明認真道：“你會做一個很長夢，夢里是你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
“美好的事？”
高湛通眨了眨眼道：“那我的夢肯定做不長。”
“沒事，那些事情會一直循環，讓你在夢中覺得一切都是重新開始。”
“真的嗎？你為什么這么了解？”
“你覺得我這種人沒經歷過死亡嗎？”
蘇明一本正經地撒謊，對方的身體已經開始發涼，但已經不抖了。
高湛通點了點頭：“確實，你經歷的死亡絕對比我多，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死亡倒也不那么可怕了，我還以為會去到一片黑暗什么都沒有的世界，一直呆在那里。”
“你這輩子經歷最美好的事是什么？”
“嗯……”
高湛通揚起頭，看著洞穴上方的石壁：“我的童年并不好，因為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我的家鄉在暮坡城……”
蘇明插話道：“暮坡城，我知道，離寒日冥國最近的邊境城市嘛。”
“你居然知道？”
高湛通不可思議地看著蘇明：“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們國家有這么一所城市。”
“我知道，那是個e級都城，周圍沒有什么好的資源，本不應該在那里建城的，但是為了擴大疆域，就硬生生地在那里設立這座城市，寒日冥國即便吞并了這座城市，對龍淵國的損失也不大，龍淵國反而還能以入侵為由找寒日冥國算賬。”
蘇明認真地解釋道：“我小時候看過很多書。”
高湛通怔怔地看著蘇明：“我真后悔現在才看清你的為人。”
“什么啊……”
蘇明苦笑：“不過同樣都是底層出身，為什么之前第一次見面，你那么討厭我？”
“一般都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才會看不慣我，嫉妒我的帥氣。”
“底層？”
“是啊，我也是從小城市出來的，我爸媽生下我就出任務失蹤至今，我是被別人家長帶大的。”
“原來是這樣……”
高湛通低下頭，有些自責：“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所以才有些反應過激的。”
“啊？”
蘇明意外道：“什么啊，我有那么浮夸嗎？你就老實說吧，是不是看到梁秀蕓對我態度很友好，所以才嫉妒的？”
高湛通搖頭苦笑道：“是有一點，不過我也是現在才明白，當時為什么會討厭你。”
“為什么？”
“因為我自卑。”
高湛通咬唇道：“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從暮坡城孤兒院走出來的，考上瓊閣高院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非常優秀了。”
“可當我來到瓊閣高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多么的普通。”
“身邊的同學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官后代，隨隨便便的吃喝用都是我從未想象過的。”
“我的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覺得心里的理想難以實現，就開始躲避，直到……”
蘇明打斷道：“直到你遇見了梁秀蕓？”
“你怎么知道？”高湛通吃驚地看著蘇明。
蘇明笑了笑，單手拿起高湛通的巨劍，模仿對方的口吻道：“18歲，你送我的金剛不壞符！”
高湛通怔了怔，眼眶瞬間濕了，為什么感覺明明才和蘇明剛認識不久，對方卻像是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好友那樣。
如果當初他進入瓊閣高院的時候，有蘇明這樣一個好朋友該多好。
“沒錯，18歲，我們都是剛入高院的年紀。”
高湛通露出溫暖的笑容道：“那天晚上我在校園的角落緩解壓力，梁秀蕓就在附近不遠處練習她的符紙。”
“她扎著高馬尾，在那里認真記錄自己符紙失敗的每一個細節，路燈柔柔的光從遠處照過來，她朦朦朧朧的，絲毫沒注意，我就在黑暗的地方盯著她。”
“說來有些變態，但看到她認真的樣子，我又想到自己這一路努力奮斗的時光，然后就情不自禁地開始在暗中觀察她。”
“一個月過去后，她一直失敗的符紙終于成功了，我不知道為什么也覺得激動，不自覺地笑起來，等回過神，她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
“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問我為什么每天晚上都在偷看她？”
高湛通苦笑道：“我當時嚇傻了，沉默了好久，才僵硬地撒謊說，我最近實力遇到瓶頸了，在那里打算靜靜心，卻被她的態度給吸引住，心性得到了很大的鍛煉，決定要向她學習。”
“或許是剛突破很開心吧，秀蕓沒有懷疑我，而是很積極的跟我鼓勵加油，還把剛學會制作的金剛不壞符送給我，祝我順利突破！”
“沒錯，是她給了我動力，讓我堅定了在瓊閣高院變強的信念，我開始學著那些公子哥的為人處事，偽裝自己，努力讓自己不被別人看出來是個窮小子。”
“所以我拼了命地討好老師，在學校逐漸成為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的自尊找到了，理想也在逐步實現，秀蕓也和我很熟，這一切都很幸福！”
“可是一見到你，我就沒來由地感到自卑，你的所作所為，秀蕓，清圓公主接連對你關注有加，我就敏感地不安起來。”
蘇明一邊點頭，一邊拍著高湛通的肩膀道：“看在你側面烘托我很厲害的樣子，我就不怪你了，那你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轉變對我的看法呢？”
“轉變？”
高湛通仔細回憶道：“應該是從進入秘境開始吧。”
“寒日冥國的公主帶著人把我們撞開，到你面前放狠話，我當時氣的恨不得給那女的一劍劈死！”
“還好你用了同樣的方式羞辱回去，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你有些小帥，然后，后面你就用自己的表現征服我了。”
“你真的很厲害。”
高湛通很認真地發出驚嘆，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已經有虛無實了。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啊？之前一直聽你說。”
蘇明知道對方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試圖再多了解一些。
“我的理想？”
高湛通的眼睛散出精光，聲音變得凝實起來：“在我們暮坡城，很多家庭都被寒日冥國給毀掉，導致孩子從小在無父無母的環境下長大。”
“我們就像野蠻生長的雜草，再怎么樣都不會成為參天巨樹，可我運氣好，小時候遇到過一隊龍城衛的叔叔阿姨出任務，相處了一段時間。”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超愛哭很搞笑的紅發叔叔，是他們，他們在臨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本烙印技能書，讓我好好學習，長大后守住那一片疆土，守住那座城，說等到時機成熟，他們會再次回來帶著我一起，清算寒日冥國對我們的那些罪行！”
“所以你剛才發現技能書才會那么激動？”
蘇明發現高湛通一邊笑著，一邊流淚，渾然不知。
“嗯，那么多的技能書，要是能帶回去給那些孤兒院的孩子，將來我就會有很多幫手了，那些叔叔阿姨如果有機會見到的話，肯定會為我而驕傲吧？”
高湛通的話里滿是遺憾。
蘇明沉浸在高湛通描述的經歷中，等回過神來，高湛通眼皮已經快要合上。
他趕緊將對方叫醒：“除了理想呢，你還有什么話想說的？”
高湛通眼皮動了動，眼睛始終抬起不起來，只能看著蘇明的身體道：“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我們只是第一次見面，沒有冒犯，沒有誤會，那樣的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可以！”蘇明毫不猶豫道。
但話還沒傳出來，高湛通的頭已經不受控制地倒在他懷中，仿佛一把重錘落在蘇明胸口上，沉重到他喘不過氣來！
高湛通雙眼再也不會自動張開了。
為什么！
為什么高湛通臨死前最想說的話，不是關于梁秀蕓？
而是想和我做朋友？
蘇明和這個自卑的大哥哥靠在一起，心情說不出的低落。
雖然不至于痛哭流涕，但就像是在寒冬臘月里，無論穿著多厚的棉襖，總有冷颼颼的寒氣灌進毛孔里那樣難受。
蘇明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上邊爆血的傷還在，不過有著很強修復裝備加持的他，并沒有像高湛通這么倒霉，僥幸逃過一死。
突然。
蘇明腦海中響起了小紅毛的聲音：“歪歪歪，蘇明蘇明！我是魅火虹影，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在這種時刻，能聽見小紅毛的聲音，瞬間讓蘇明感受到了一股溫暖。
他可以想象到，那個傻女人此刻肯定是因為遲遲沒有發現新狀況，就迫不及待的找個角落，偷偷地跟他聯絡，確認他安不安全。
“我是蘇明”
蘇明抬起通訊手環，語氣正常道：“目前安全，注意，你們接下來可能會遇到一個編辮子的少年，不要動手，盡量想辦法遮蔽對方視線，然后有多遠，跑多遠！”
“我很快就會回來！”
蘇明目光堅定地撐著高湛通的巨劍，從地上站起來。
然后把金寶拿出來，命令道：“你去看看從哪里可以出去。”
“好的老大！”
金寶立刻煽動著翅膀，朝洞穴深處飛去。
蘇明看著靠在巨石上的高湛通：“我會帶著你出去，讓梁秀蕓跟你好好告個別，順便把那個小子給殺了！”
隨后，高湛通和蘇明巨劍，一并進入合成空間之中。
“萬物皆可合成裝備，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去，只能用這種方法試著保存你的身體了！”
蘇明一邊跟高湛通的尸體解釋，一邊將起抱到合成材料的一個坑槽上。
血液系統被毀掉會加快尸體的腐爛，他可不想讓梁秀蕓看到恐怖的高湛通。
那個小小的坑槽突然自主放大，將高湛通的尸體吸收進去。
蘇明看著心里頓時有了不少底氣，又把巨劍放到另外一個坑槽，最后，掏出剛撿漏的坎斯冥王獸眼眸放入分解陣強化。
獲得一滴深藍色的，本源神力。
雖然只是小小的那么一滴，但蘇明就感覺是巨大的坎斯冥王獸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心跳不自主加速起來！
極力讓自己平靜些許后，他便將這滴本源神力放入最后一個坑槽。
合成！
異化！
最終獲得——
【高湛通/lv150】
屬性：武器
要求：創造者無要求使用，非創造者使用，則需要創造者設立的口令
耐久度：永久
介紹：融合了本源神力的普通人類尸體，進化成了超強武器，尸體將會在神力的加持下，保持原有的戰斗技能和天賦，并獲得一定屬性的加持……
特殊功能——
汲能之力：可以在戰斗中將承受的技能復制30%為己用，當使用轉化而來的技能命中其他目標時，若該目標再次使用此技能命中高湛通，則傷害降低50%，且技能100%被復制，效果直至戰斗結束30分鐘后徹底消失……
獸靈劍氣：在戰斗過程中，一定概率觸發獸靈劍氣，巨大的未被定義獸魂將會融入劍氣當中，削弱戰斗目標的狀態，若目標被劍氣擊殺，獸靈會發出咆哮，對半徑五十米范圍制造恐懼精神傷害……
蘇明看著站在面前的高湛通，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高湛通閉著眼，手緊緊斜握著巨劍，原先身上的傷害都消失了，甚至連胸口收到的最終的傷，都被一股深藍的物質給填充著，像是在那里張了一顆坎斯冥王獸的眼珠子！
整個人完全不像是死的，甚至比以前更加有氣勢了！
“高湛通？”
蘇明輕輕喚醒對方。
高湛通緩緩睜開眼，瞳孔徹底變成了深藍色，冰冷入劍鋒，沒有絲毫感情，手上的巨劍被他輕松橫抬平行與地面，像是進入游戲選擇的英雄在展示自己的造型。
蘇明又驚喜又失落。
高湛通現在人好了，但魂沒了，只是個冷冰冰的受他支配的武器而已！
不過，這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仍有不少山石滾落，高湛通那一劍制造的威力到現在都還在持續產生影響。
梁秀蕓解開金剛不壞符的保護，和同伴們在另一處山道上慌張地搜尋蘇明和高湛通的身影。
“蘇明！”
“高會長！”
他們緊張地大喊著，生怕他們剛才被那個詭異的辮子少年傷到，又被巨石砸中。
可換回來的，只有一道不屑，傲慢的聲音：“不用找了，他們已經死了，下一個，誰來？”
梁秀蕓和同伴們驚懼地抬頭，那個辮子少年居然完好無缺地，站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大石塊上。
“你們快走！”
見識過這名少年的恐怖，梁秀蕓沒有多想，立刻掏出一張超爆符。
阿拉鷲不屑地搖了搖頭：“沒用的！”
然后他緩緩抬起手，對準了梁秀蕓：“那就你吧。”
可就在這時，熟悉的劍尖劃在巖壁上的聲音從旁邊的山體里傳出來。
下一秒，一道強橫的劍勢劈開一側的山體，在轟隆隆的碎石中，一個人影提著巨劍緩緩走出來，立在梁秀蕓和阿拉鷲中間。
“你居然沒死？”阿拉鷲瞬間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梁秀蕓也開心的大叫：“太好了，高會長他們沒事！”
然而高湛通沒有任何反應，木訥地站在那。
反倒是洞穴里邊，傳出一道冰冷的聲音：“下一個該你了，阿拉鷲！”
阿拉鷲頓時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高湛通倏地轉身，抬起深藍的雙眸鎖定阿拉鷲，藍光裹挾著巨劍，以奔雷之勢，沖向阿拉鷲！
阿拉鷲面露兇光，直接將血爆技能拉滿，然而，技能落到高湛通身上后。
他瞬間愣住了，那個人怎么會……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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