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蔡根內心最大的一塊石頭,已經被石火珠的六十萬搬空。
今天他毅然的關上了店門以及電腦里的送餐軟件。
回想早上,帶著忐忑的心情,失去三十萬的懊惱,與龍少踏上了征程。
誰能料到,晚上回來,已經是無債一身輕的蔡根?
店里的大燈也關掉了,只有文武財神旁邊的小紅燈,在不斷的跳躍,模仿著蠟燭。
燈光昏暗,萬籟俱寂,就是一個普通而又平靜的夜晚。
但是對于蔡根來說,這樣的夜,很久沒有體驗到了,以至于有點陌生。
是啊,這一夜,注定是安靜的,祥和的,美好的。
不用擔心自己被那催命一樣的提示音驚醒,嚇得渾身亂顫,蔡根感覺幸福無比。
躺在踏實的門板上,無論蔡根怎么翻身,都不會出現行軍床的嘎吱聲,試了好多次,感覺自己翻身的動作都很輕盈。
小孫沒有去閣樓睡覺,而是選擇了條凳,可能是因為白天實在太累了,躺下沒多久,就打起了溫和的呼嚕。
這點聲音,對于往常的蔡根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今天,也許是太放松,也許是興奮,蔡根聽著小孫的呼嚕,很入迷。
聽了呼氣,就想等著聽吸氣,周而復始,聽著聽著,蔡根失眠了。
好不容易,有了舒適的入眠環境以及心態,蔡根竟然失眠了。
這讓蔡根非常惱火,不斷的檢測翻身的聲音,以及不間斷的數著小孫的呼嚕。
不時的坐起來,抽一顆煙,打發失眠的時間。
結果,越抽煙,越精神,越精神,越想抽煙。
陷入了抽煙與精神的惡性循環,蔡根幾近崩潰。
難道是,自己的身體已經適應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現在算是調整反應嗎?
那只能說,自己實在是太,便宜了。
無論如何,強迫自己適應,必須睡覺,蔡根給自己的身體和大腦發出了最后通牒。
努力終究是有了回報,蔡根在失眠和意志力的較量下,閉上了眼睛。
這是怎么樣一種狀態啊?
說是睡著了,但是腦子還有意識,說是醒著,但是身體已經不能動了。
接下來,蔡根有點后悔了。
自己為什么非得強迫自己睡覺?
做噩夢了吧!
漆黑的四周,一閃一閃的礦燈,提供著不穩定的光源。
周圍是黑色的煤渣,以及滾燙的沸水。
身上很疼,而且疼得很不深入,只有表皮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但是什么也抓不住。
攥緊拳頭,唯一的觸感,是一攤熟肉。
自己的手,已經被沸水煮熟了,大部分的組織脫離了骨頭。
恐懼的把手放在眼前,看見的也只是血肉模糊的骨頭,還有那紅白相間的血肉。
這是哪里?
借著礦燈的閃爍,看清了四周,這是一個封閉的礦坑,不時有石頭和煤渣從洞頂下落。
自己身上穿著牛仔布的工作服,被水泡濕以后,黑黝黝的。
胸口位置,縫著一塊白色的布條,布條上繡著三個字,
“曾鐵軍”
曾鐵軍是誰?
曾鐵軍是我?
我是曾鐵軍?
那蔡根是誰?
我在哪里?
發生了什么?
疼疼疼疼...
身上的疼痛,像是海浪,一波一波不斷來襲,洶涌澎湃,摧毀了蔡根清醒的意識,沒有辦法完整的思考。
蔡根想要求救,但是嗓子很干,發不出聲音。
蔡根想要自救,身子被重物壓著,動也動不了。
絕望的情緒,像是周圍的沸水,不斷侵蝕蔡根的大腦,以及蔡根的身體。
偏偏想要昏過去,也做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礦燈的閃爍熄滅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礦燈的亮光出現了。
來人了,是救援人員。
有救了,蔡根高興得不能自抑。
嘗試溝通很多次,都以失敗告終,蔡根就像透明人,無法引起救援隊的注意。
救援人員是五個人,看著沸水,以及沸水里的蔡根,摘下防毒面具就開始嘔吐。
也不知道他們看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
“隊長,這咋拿啊?煮碎了。”
“碎了也得拿啊,撈吧。”
“用啥撈?說好,用手我可不撈,受不了。”
“三胖子,你去上面,拿個笊籬,再拿個絲袋子。”
“成,隊長,你們等會。”
一個隊員走了,剩下的人,都把身子背過去了,不想看沸水的方向。
有個隊員掏出了煙,可能是想壓一壓自己的嘔吐感,或者轉移下注意力。
但是剛把煙叼在嘴上,就被旁邊的人一把打掉了。
“干哈啊?隊長,我抽顆煙解解乏。”
“二愣子,你是真楞,這里能有明火嗎?安全條例背狗肚子里了?”
“這里咋了?又沒人看見,看把你邪乎的。”
“二愣子,聽隊長的,你要不想變成那樣,就別抽煙。”
二愣子稍微側了側頭,用余光看了看沸水里的蔡根,明顯害怕了,默默的把煙放進了口袋里。
“隊長,咋能變成這樣?”
“瓦斯爆炸,把地下水煮開了,碰巧人在水里面,就...”
“隊長,這是幾個人?”
“他們說這段礦道,就一個人,另一邊埋里的有五個人。”
“他咋還單獨行動呢?”
“唉,活著的人說,就這小伙在干活,其他的五個人都在磨洋工。”
“這小子傻啊?就他一個人干活。”
“據說才二十四歲,主動要求加班的,想多干點活,賺補助吧。”
“啥錢不錢的,命不比錢重要?”
“井下干活,都是賣命的錢,怕死誰干了?”
取東西的隊員回來了,一把大笊籬,一個大簸箕,還有幾個絲袋子。
有了工具,救援隊員,敬業的,認真的,撈走了曾鐵軍,盡量不落下一塊。
在這期間,蔡根就在旁邊看著,直到裝滿兩個絲袋子。
蔡根想要跟著走,但是做不到,好像有一把鐵索,牽引住了自己,不能離開這個全是沸水的礦洞。
萬幸,尸體被撈走以后,蔡根可以動了。
順著拉扯自己的方向摸索,在瓦斯爆炸的礦壁上,露出了半截牛角。
就是這個牛角,拉扯著蔡根,不讓他離開。
憤怒的伸出手,握住牛角,想把它從礦壁里拔出。
但是,蔡根剛剛接觸牛角的瞬間,好像掉進了一個黑洞。
不斷的下落,不斷的下落。
好像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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