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點在泥濘的山道上砸出一個個小水坑,雨水和泥土混作涓流從地縫中淌過。
五云扶著嘉年,躲到一個山洞避雨。
接著他又出去一趟,將羅朱與白衣公子的尸體撿回來。
另外四個人都掉進刀勞鬼的毒潭中,尸骨無存,即便身上有什么寶貝,也撿不了了。
嘉年盤坐在地調息養傷,他一只手臂表面仍呈焦炭狀。
五云看了眼說道:“必須把壞死的皮肉割下來,不然你這傷好不了。”
嘉年自然知曉。
他拿起法刀冬雷,親手在五云面前上演了一出刮骨療傷。
五云一陣齜牙咧嘴,揉了揉胳膊,仿佛感同身受,他忍不住問道:“不疼嗎?”
嘉年臉色發白,額頭滲出一層細密冷汗,緊咬牙關道:“你說呢?!”
可疼又怎么樣,還不是得繼續刮。
與柑香讓他給自己撥皮拆骨相比,這種程度不過是小傷。
割下壞死的皮肉,嘉年再從包里翻出守歲宮秘制的藥膏,往胳膊上涂抹。
藥膏一共有三種顏色,黑、白、紅,效果分別為接骨、續筋、生肉。
效果極強,但藥力極烈。
嘉年痛的身體直哆嗦,藥物帶來的刺激不比割肉的疼痛差。
五云聞著藥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你來自守歲宮啊。”
蓬萊島主修長生之法,凡是跟這沾邊的領域都有所涉獵,其中又跟醫家、農家關系最好。
幾乎所有的山上靈丹妙藥,他們都見過,試過,包括守歲宮的秘藥。
五云在小的時候,宗門里有人花大價錢,又用掉不少山上人情,從守歲宮購得一份藥膏,有使白骨生肉的神效,就是這個味道。
按照宗門長老研究過得出的結論,制作這種藥膏的人,是可以在保留藥效的前提下,使藥力不必那么激烈的,可他偏偏就不這么做。
仿佛在說,想要多大效果,就要承受多少痛苦。
饒是心性散淡如五云,見同門使用過一次之后,都不得不佩服那位前輩的惡趣味。
嘉年收起藥膏,默默說道:“我現在就是一名山澤野修。”
五云笑瞇瞇點頭:“了解了解。”
不是所有人出門歷練都喜歡靠宗門勢力。
他轉頭看向地上兩具尸體,笑說:“開始分贓。”
嘉年說:“兩個人都是你殺的,東西歸你。”
五云驚訝道:“說真的?不后悔?”
嘉年搖頭道:“他們本來就是沖著我來,你完全是遭了場無妄之災。若是你沒說之前那番話,他們可能會放過你也說不定。”
五云笑說:“我說的是實話,雖然實話傷人,可我喜歡。”
他熟門熟路的從兩具尸體上找寶貝。
羅朱身上翻出一個石人雕像,是請鬼上身的專屬法寶,品相被五云所傷,如今跌入上品法器級別,修補一番到還能用。
除此之外還搜出幾瓶山上療傷藥,以及一顆赤紅色的丹丸。
五云打趣道:“還真是個怕死的老道士,藏著一枚返陽丹。”
吃下一顆能增添十年陽壽。
老道身上那件八卦衣也是件法袍,品相遠遠不及五云身上的那件山嵐晴雨法袍,不過是中品法器級別。
五云撇撇嘴,一堆破爛,沒一個能看上眼的。
嘉年勸說道:“你可以找個地方賣了換錢。”
要是五云兜里有錢,至少一路吃喝不用再蹭自己的。
五云勉為其難的收下,一股腦塞進自己腰間的一個小皮包中。
他那同樣是件儲物法寶,就是施加了禁止,不知品相如何。
五云又開始搜刮白衣公子的東西,收獲一柄法劍,上品法器,名叫墨雪。
一件中品法袍,一柄靈器折扇,還有一件上品法寶虛流瓶。
嘉年瞧了一眼虛流瓶。
五云見狀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問道:“想要?”
嘉年說:“我可以買。”
五云說道:“上品法寶的價格不會低于八十顆雪靈錢,這瓶子又是水屬性法寶中的上品,可惜那家伙不會用啊,拿來砸人實在是暴殄天物,它真正的用法,是煉化之后放在竅穴中,幫修士汲取靈氣,為將來開辟五行水府做準備。”
嘉年知道他說這些是什么意思,無非就是想抬價。
他說道:“這東西是在翻墨渡口結緣齋買的,一百一十顆雪靈錢成交,我最多能出到一百一十五,再多沒有。”
在梁夢國得到一百二十顆雪靈錢,翻墨渡口賣東西又賺到七顆,刨去渡船打發五云的三顆,嘉年還剩一百二十四顆雪靈錢。
他可不想像冤大頭一樣,一口氣全花光。
小爺我就這些錢,能開到這個數都是看在你我患難與共一場的份兒上。
你要是獅子大開口,大不了我不買了,在哪兒我還買不到一件上品法寶。
五云笑道:“那就一百一十五好了,我也不多要你。”
二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五云掂量著錢袋子,笑容滿面。
瞧瞧自己這賺錢能力,窮光蛋搖身一變,又成了有錢人。老頭子還總說我是敗家子!睜開眼睛看看!
他說道:“上面禁制用不用我幫你去了?”
法寶被修士煉化后,能夠施展諸多神通,隨著修士身死,這些神通就如同被關進門里,無法施展。
有些山澤野修為了在自己死后,不讓法寶落在別人手中,會特意施加層層禁制,如門上鎖。
想要重新開門,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找到開門之法,另一種就是直接破門而入。第二種方法,難免會傷了法寶品相,更倒霉些的話,被法寶神通炸死都不是不可能。
白衣公子臨死前,知道自己一身寶貝會落入他人之手,所以施加了不少禁制在上面。
嘉年拿著虛流瓶,并指在上面抹過,瓶身亮起一道淡淡青光,浮現出一道道光線布滿瓶身。
他全神貫注,以手做筆,用符箓拆解,將這些禁制一層層剝掉。
五云盤坐一旁欣賞,心中覺得有趣。
這家伙方才還疼的渾身直抖,可一畫起符來,手臂就穩得不行,一筆一劃,沒有絲毫偏差,如抽絲剝繭一樣。
不到半炷香時間,上面的禁制被嘉年完全去除,虛流瓶散發出淡淡的柔和光暈。
他吐出一口氣,轉頭望向五云,問道:“你剛剛說什么?”
他一拿到虛流瓶就知道這件法寶被上了“鎖”,然后他便開始心無雜念的開鎖,所以五云剛才說的話,他是真沒聽到。
五云托著下巴問道:“你最后嚇到那家伙的法術,是什么?”
嘉年閉口不言,而是伸出一只手掌,抬抬眉毛。
想知道,給錢啊。
五云無語,直起身問道:“要多少?”
嘉年說:“五十顆雪靈錢。”
“你怎么不去搶啊!”五云大喊道。
嘉年晃了晃手掌:“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好奇心值不值這個價?”
一路走來,嘉年也看出來了,五云是一個將興趣喜好擺在第一位的人。
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好奇心強烈。
五云內心天人交戰,在嘉年面前走來走去,他心中有無數個猜想,可只要嘉年不點頭,他就無法證實。
好奇,實在好奇。可就這么送出去五十顆雪靈錢,著實令人肉疼。
這錢剛到手里還沒捂熱乎就要還回去一半?
嘉年淡笑催促道:“怎么樣?想清楚了?”
五云停下腳步重新坐下,交出五十顆雪靈錢。
“快告訴我,是什么!”
嘉年掂量掂量錢袋子的份量,正好五十顆。
他露出一絲微笑,對五云說道:“天賦神通。”
五云睜大眼,等待下文。
“沒啦?”
嘉年點點頭:“沒了。”
“你說詳細點!什么天賦神通!?”五云抓狂道。
嘉年解釋道:“天賦神通與本命神通不一樣,本命神通的覺醒來自于修士元神,表現方式與修士的經歷、所處環境有關,是獨屬于修士自己的無二法門。
天賦神通來自于血脈,是祖上先輩們中有覺醒本命神通的大修士,通過血脈傳承給后人,后人通過修行,元神與血脈中的神通碎片共鳴,從而引導出天賦神通……”
“我問你這個啦?!你的天賦神通叫什么名?啥效果?”
嘉年又開始閉口不言,不過這次沒抬手。
五云氣得氣喘吁吁,急得抓耳撓腮。
瞧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把嘉年摁地上,逼著他說出來。
他說道:“我把錢都還給你,你告訴我行不行?”
嘉年默默搖頭:“每一個天賦神通都跟山上一道傳承有關,你不是算過我的姓嗎,結果如何,不用我說了吧。我要是告訴你我的天賦神通,就意味著你要接下一部分因果,這不是錢的事情。”
五云啞口無言,目光閃爍,開始仔細思量起來。
渡船上不過是算了一卦,他就差點引火燒身。如果嘉年明擺著告訴他,是能省去一部分麻煩,可這也意味著他要從一個局外人,變成一個知情人。
在山上,有些事情光是知曉,就會因果纏身。
他現在不過觀海境圓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萬一情況對自己不利,觀道進行不下去,自己就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是繼續跟著嘉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自己有可能被淹死;另外一條是現在就分道揚鑣,在自己夠資格觸碰某些事情之前,都不要再跟嘉年接觸。
可自己不接觸,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接得住呢?完全是一個悖論啊。
五云又開始團團轉,嘉年在一旁淡定的看著他。
五云從袖中掏出三枚供養錢,向天買卦。
這類錢并非用于買賣,而是放在蓬萊島祖師堂里經過香火熏陶,具有一定神性的錢。
用來算卦最靈。
他這次學聰明了,沒有直接算與嘉年有關的信息,而是算與嘉年同行,會不會有更大的危險。
結果卦象顯示,福禍參半。
出門之前,五云給自己算的一卦,是大吉大利,無憂生死。
他不敢再算了,命數有定,越算越少。
現在是福禍參半,下一卦是不是就要禍大于福?
五云再次看向嘉年,嘆氣說道:“我不問了,你也別說,等我能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嘉年贊揚道:“聰明的決定。”
他的話一點都沒起到安慰效果。
五云心情極差,將羅朱與白衣公子的尸體丟到毒潭中毀尸滅跡,然后就在洞口看起雨來。
嘉年繼續療傷。
聽著外面大雨嘩嘩,他心境祥和。
他神通親水親火,如此大雨讓他心神歡暢。
可惜,大雨難久,過一會兒就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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