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汝松林往東去二三十里的地方,有一間草廬。
草廬里種著些花草樹木,后院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邊有一個小竹筒,不斷的有水注入,滿了之后便一低頭,把水倒入池中。
竹筒敲在石頭上,清脆悅耳。
面龐黝黑,一襲長衫地老人坐在廊檐底下,垂著眼,聽著那道聲音,神色平靜。
與常人印象中地世外高人不同。
這位老人滿身的書卷氣,但身材敦實地像個經常務農地莊稼漢,就連皮膚也曬足了陽光,膚色變得跟土地一樣。
道童快步悄聲地走過來,向老人回稟。
青山先生聽過后,仿佛松了口氣似的說道:“是么,他們都沒事啊。”
道童回答道:“是。”
前些日子,虞青案曾找他算過一卦。
卦象內容顯示,她將遇到自己的天作之合,但也有殺身之禍。
虞青案的良緣是從南邊而來,她的殺身之禍,就是在南方!
不僅如此,卦象顯示的內容還與他有關。
所以在虞青案走后,他給自己算了一卦。
只得四字:殺人得寶。
虞青案的良緣,也是他的機緣?
這讓青山先生陷入兩難之地。
他不想害虞青案失去良緣,但也不舍得失掉機緣。
思來想去,就想了一個比較折衷的辦法。
先將嘉年扣下,在不傷及他性命的情況下,得了機緣,再把他放走。
有了虞青案這條線,推算出她的另一半,對青山先生來說,不算多難。
于是,他便找到了呂麟,讓他想辦法留下嘉年。
如果留不下也要盡量阻止嘉年的北行之路,直到自己找到破解之法前,不要讓嘉年與虞青案見面,以免給虞青案招來殺身之禍。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二人最終還是提前見面了。
不過好在結果還算不錯。
青山先生道:“你先退下吧。”
道童告退。
青山先生從袖中取出一副龜甲與八枚銅錢,起了一卦。
確定虞青案的殺劫已經過去,他終于放下了心。
現在可以算算自己的機緣了。
他將銅錢放入龜甲,搖晃幾下后,銅錢掉落出來,在木板上打轉,過了幾個呼吸,才一個個放倒。
青山先生掐指推算,猛然間大汗淋漓,道心險些失守。
卦象顯示的殺人得寶是沒錯,可接下來的因果之大,足以讓他大道斷絕!
如此重要的事,自己怎么會一開始就一點苗頭都沒能算出來!
青山先生站起身,在廊下踱來踱去,死死攥住幾枚銅錢,滿手心的汗水。
他忽然停下,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自己精于推演,如此巨大的因果牽扯,怎么可能會錯漏。
定是有人故意遮蔽了天機,以此誤導自己,看著自己往火堆里跳。
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竟要置我于死地!
青山先生左思右想不著,便喊來童子。
道童拱手恭敬道:“師父。”
青山先生深吸了口,說:“隨我去一趟杯汝松林。”
“啊?”道童震驚。
往日只有師父叫別人來的份兒,怎么今個他老人家竟轉了性,要親自出去?
道童道:“師父,您若是非要見那幾個人,也用不著特意去,無非是徒兒再走一趟,幫您把他們請過來便是。”
青山先生道:“我必須親自去一趟。”
事關自己的大道,他必須去見嘉年,問個清楚!
……
……
折戟地處流光溢彩,金霞漫天。
呂麟感覺自己真是倒了大霉。
眼前這個極有可能是他要等的娘們,境界實力遠超他的想象。
法術無效,神通無效,符箓無效,兩名劍侍的攻擊同樣無效。
他都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過程中他有過幾次問話,可對方始終一句話不說,只是慢慢地走向自己。
任憑他們主仆三人傾盡手段,都無法靠近那女人周身三丈。
呂麟三人節節后退,女人步步緊逼。
一番負隅頑抗下來,他們都快退出折戟地。
呂麟看著女人沒有一絲表情的臉,感覺對方就是在戲弄他們。
像是用腳尖一點點用力,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的隨意又刻薄。
他憤怒了。
堂堂俱盧洲年輕第六人,呂家的天之驕子,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但當他發現自己平日里無往不勝的神通符箓,都無法奈何的了對方時,這股憤怒,就變成了絕望。
森然臉色慘白,咬著牙說道:“公子快走!”
她與檀珠以舍命般的姿態,駕馭本命飛劍,刺向女人。
結果本命飛劍被神明劈手奪下,二人也被她一巴掌一個抽飛到遠處倒地,生死不知。
最后,神明與呂麟之間只剩下三丈,呂麟再后退一步,就是折戟地外。
呂麟不能再退,再退一步,他迄今為止建立起來的一切就會瞬間崩塌,道心蒙塵,以后大道斷絕。
他嗓音因憤怒絕望,微微顫抖。
“閣下如果是沖著地下那件東西來的,直說便是。我技不如人,死在你手上也無怨言,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然后呂麟就看到那個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只把他往絕路上逼的女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種輕蔑不屑的表情。
像是看著一只豬圈里打滾,沾滿污穢的豬。
神明扯了扯嘴角,冷笑著說:“先動手發現自己打不過,就開始喊冤叫屈。出生的時候臉皮落在娘胎里,家里人就沒想過幫你撿出來?”
受此羞辱,呂麟勃然大怒,含恨出手,神通法術威力越發高漲。
他周身數百張符箓煥發出一道道耀眼光彩,一張張符紙飄落,只余下一條條金色文字漂浮在空中,如滿天星斗。
大地之上升起一道道赤色的殺意,匯聚成一尊紅袍法相,手中握著一把白骨制成的鐮刀。
呂麟的本命神通——取意萬物之中!
他能從世間萬物中提取出萬物本身所有的道意,融入自身的道法。
但這些道意,必須是他所能理解的才能被他取出來。
如果強行提取自己尚未理解的道意,他就會迷失自我。
呂麟并指向前,紅袍法相揮動白骨大鐮,數百道符箓道意化作流星,拖著長長的光尾,射向神明。
神明輕輕抬起手,凌空寫下一個字。
僅僅一個字,卻包含了世間萬物。
呂麟神通所聚集起的道意、殺意,都化作一股清風,從她身旁吹過,揚起她幾縷發絲。
呂麟絕望。
神明輕輕邁出一步,然后停止不前。
呂麟低下頭,他的一只腳,已經退出了折戟地。
他臉色慘白,感覺身體里某種如支柱一樣的東西,折斷了。
神通消散,袖中符箓紛紛落下。
呂麟不再反抗,已然認命。
神明回身看向折戟地,淡淡道:“你家流傳下的那句讖語,是誰說的。”
呂麟沒心情回答。
神明笑道:“大道、性命,你現在丟了一樣,難道還想把另一樣也丟了不成?”
呂麟回答道:“……我不知道,可能只有家中幾個長輩才知曉。”
神明說道:“讖語的內容,你再說一遍。”
呂麟硬著頭皮回答:“陰汝北來,見魂門開。”
“錯!”神明道:“最初的內容是,炁母北來,見星門開!”
當她話音落下,黑云籠罩的折戟地上空猛然云散霧開,眾星羅列,明河在天。
……
……
嘉年送沉睡的虞青案回到屋子里后,剛出門口,就見到了趕回來的洞明。
嘉年身體一僵,下意識握住劍柄。
“……洞明前輩?”
洞明點了點頭,道:“是我,我已無礙。”
嘉年松了口氣,向他抱了抱拳。
洞明給他留下的陰影太大,所以一見到他,嘉年心里就打怵。
洞明道:“事情我已知曉,你們就留在這里吧。”
嘉年道:“叨擾了。虞青案在里面。”
“嗯。”洞明點了點頭,沒有進去,只是在屋外一張石桌旁坐下,也不說話。
嘉年站在門口,有些尷尬。
真龍倒是比他隨意的多,直接坐在門檻上,情緒有點消沉,眼神惆悵。
洞明看了眼嘉年,讓他過來坐下。
“之前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在這兒向你道個歉。”
嘉年搖手道:“沒什么。”
洞明問:“被元嬰境追殺,還算沒什么?”
嘉年道:“說句客氣話而已。”
洞明笑了下,道:“雖然我那時無法控制自己,但發生了什么,我還是知道些的。與你說一句,我并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另一個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嘉年點點頭:“我知道。”
洞明問:“你心境中怎么會有一頭飛升境的化外天魔?”
嘉年道:“被師門長輩放進去的。”
洞明嘆道:“看來,你被寄予厚望啊。”
嘉年道:“也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就是。”
洞明點頭:“可以想象。”
一個還未到元嬰的小子,遮掩不住心境中的天魔氣象。
一旦遇到某些高境界的修士,少不了被降妖除魔。
過了一會兒,嘉年好奇道:“洞明前輩是因化外天魔發狂,能否詳細說說原因?”
洞明平淡道:“也沒什么,只是在心境中鎮壓了一塊天淵碎片,因此導致我時常神志不清。”
嘉年眼神發直,就連真龍也驚訝的張開了嘴。
過了好一會兒,嘉年才向洞明抱拳道:“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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