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在客棧醒來,起身時全身沒有一處不痛。
朝霽讓他慢慢躺下。
嘉年面如金紙,疼的臉上直冒冷汗。
他問道:“誰贏了?”
朝霽打了水用毛巾幫他擦臉,道:“公子沒有倒下。”
嘉年舒了口氣,心里有股不甘。
他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朝霽從桌上的小玉瓶中倒出一粒青陽丹,喂他吃下。
她說道:“清和道長讓我跟您道喜。”
嘉年咽下丹藥,問道:“喜從何來?”
他這副德行,跟剛生完孩子一樣,哪來的喜事。
朝霽笑笑道:“恭喜公子破境、鑄劍雙喜臨門。”
“嗯?”
經她一說,嘉年才發現自己已是絳府境修士。
他閉上眼,以神識巡視體內山河。
其中最高一處山巔,一座仙府矗立其上。琉璃為瓦,朱門高墻。中央有一方天井,其上靈氣氤氳,如同神佛廟宇香火鼎盛。靈氣聚而成云,下落為雨,四水歸堂。天井又與仙府后的一口水井相連,流去的過程,就是煉化的過程,自然而然。
神念一動,水井井口處閃耀著五霞神光,凝聚成絳云,飄往山河各處,降下一場場及時雨,潤澤四肢百骸。
嘉年各處的疼痛,方才稍加緩解。
然而還不等他再多體驗一下山河開府的妙用,一股股靈氣便朝著另一個方向涌去。
嘉年巡視望去,原本一處用來安置劍意的竅穴,漂浮著一把劍氣森森的飛劍。
青陽丹所補充的靈氣大部分都被這把飛劍吸了去。
嘉年一個蹦跳起身:“本命飛劍!哎呦!”
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齜牙咧嘴,直抽冷氣。
朝霽柔聲道:“恭喜公子,達成心愿。”
嘉年一臉傻笑。
他念頭微動,眉心白光一閃,飛劍出竅,停在他面前。
屋內溫度瞬間下降幾分。
朝霽說:“清和道長評價公子的這把飛劍,劍氣之盛,劍意之高,神通之怪,足以在神華樓列入前三甲。就是看遍北俱蘆洲,也可以穩坐前十。”
嘉年好奇它的本命神通是什么。
他心念微動,飛劍迅速繞二人飛了一圈,畫地圈界。
周遭空間扭曲,下一刻,二人便來到大月湖旁。
空中星移斗轉,地上龍蛇起陸。
嘉年轉頭,面前有一道模糊人影,一劍刺下。
那股熟悉的恐怖再次浮現眼前,如矛頭直刺眉心。
朝霽上前一步,抓住那抹劍光,捏碎。
四周光景如琉璃破碎,流光溢彩的碎片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他們再次回到了客棧房內。
朝霽攤開手掌,掌心被割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她皺了下眉。
這一劍,蘊含官元霽金丹境本命神通的八成真意,幾乎能以假亂真。
破碎的光景歸攏于一劍,飛劍重新出現在嘉年面前。
嘉年已知曉飛劍神通。
他對朝霽歉意道:“對不起”
就因為自己一時好奇,害得朝霽受傷。
朝霽笑道:“無妨。”
她低頭凝視掌心傷口,瞳孔微縮。
雖說沒用上幾成力氣,可自己畢竟是真龍之軀,這把劍竟真的能傷到自己,威力不容小覷啊。
嘉年道:“把手伸出來。”
朝霽攤開手。
嘉年伸出手指在她手心傷口一抹,傷口瞬間消失不見,就好像從未存在過。
朝霽道了聲謝,眼神復雜。
這是什么神通?
不像是幻象,無論是傷口,還是劍氣,都是真的。
她現在有點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怕只有親自跟嘉年問劍一場,才能搞清楚這把劍的本命神通。
劍光一閃,飛回嘉年竅穴。
嘉年一陣頭昏目眩。
這一來一回,體內靈氣儲存再次下降一大截。
雖說早就從李慕雪那里聽過,使用本命飛劍會消耗靈氣,不曾想會用到這么多。
難怪劍修都是窮光蛋。
再用個兩三次,消耗的靈氣兌成神仙錢,都能再坐一回跨洲渡船了。
朝霽連忙往他體內水府注入一股靈氣,嘉年這才好受許多。
清和推門進來,笑問道:“嘉年小友,身體如何?”
嘉年連忙在朝霽的攙扶下站起,抱拳道:“有勞掛念,尚無大礙。”
清和上下看了眼他,點點頭,笑道:“傷勢不重,最多十天就能痊愈。破境與鑄出本命飛劍同時發生,靈氣一時跟不上實屬正常。絳府開府之后,體內山河所能容納的靈氣會增高數倍,隨著絳府數量的增多,還會繼續上升。到時候,你再使用某些神通法術,就不會像以往一般,捉襟見肘了。”
修士絳府的數量,是可以增加的。
就像嘉年,他將第一絳府開在體內山河的山巔,可山頭到山腰,再到山腳的位置,都可以開府。
如今他的絳府還很粗糙,只建了個毛坯,所以開府的功效還沒完全發揮出來。
絳府的結構越完善,所能吸收、容納、煉化、支配的靈氣就會越多,神通法術的威力就會越大。
嘉年苦笑說:“可惜如今又多了個小祖宗。”
體內的那把本命飛劍,吸收起靈氣來真是一點不含糊。
一顆青陽丹所有的靈氣,十之七八都被它給吃掉,剩下那點真是從牙縫里擠出來,隨手打賞給其他竅穴。
若是長此以往,其他幾個竅穴的本命物恐怕就要造反了。
火院里的火鴉們現在就叫個不停。
清和笑說:“劍修都是窮光蛋,這點你要習慣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嘉年總覺得這位真君有點幸災樂禍。
嘉年問:“前輩還有何事指教。”
清和說:“送劍日期定在半月后。”
嘉年意外道:“官元霽認輸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隔壁傳來一道聲響。
熟悉的殺氣穿透墻壁指了過來。
清和小聲道:“你千萬別在小師妹面前提這個,她現在還一肚子火呢。”
嘉年點點頭。
他能想象到官元霽柳眉倒豎的模樣。
清和道:“這次來除了說這個,你走之前還有樣東西要轉交給你。”
他自袖中掏出一物。
是尊赤紅色的神女木像,背后有青色的葉子點綴成祥云的形狀。
光線照到這座木像時,變成了赤紅色。
清和道:“這是柑香師伯托師尊轉交予你,讓你煉化為木屬的本命物。”
嘉年疑惑,柑香這是搞的哪一出,自己出來以后,他都是不聞不問,怎么現在會好心送給他本命物?
他問道:“他還說什么了。”
清和道:“師伯說,這是你在鷹陽郡給他撿了本好書的酬勞。”
是毫末留下的那兩本心血。
清和起身道:“你好好養傷,無事,我便先離開了。”
嘉年作揖道:“多謝前輩掛念,有傷在身,恕不遠送。”
清和笑了兩聲,走出門去。
隔壁房間門前,換了一身青色道袍的官元霽,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眉梢還有絲怒氣。
清和道:“他過幾日便會好。”
官元霽冷哼道:“我管他!”
說完,她轉身下樓。
清和笑著搖頭,小師妹嘴硬心軟,他都習慣了。
樓下與掌柜打過招呼,二人走在回神華樓的路上。
官元霽猶有些氣憤道:“什么叫我認輸?明明是他不能再打了!”
清和笑道:“可人家確實是站著接下了你一劍。”
官元霽道:“這個我認。”
她說出的話,就一定不會反悔。
“不過我還是生氣,瞧他那副好像自己才是勝利者的樣兒!”官元霽憤憤道。
“年輕一輩中能跟你打到這個地步,還能有如此戰果,是能得意一下。”清和道。
他問道:“小師妹不會反悔吧。”
官元霽深深吸了口氣,道:“不反悔!”
清和松了口氣,有了師妹這句話,他跟師父那邊,就好交差。
官元霽斜眼冷笑道:“但你跟師父聯手算計我的事,我可沒說算了!”
清和急了。
“師妹啊,話不能這么說呀,師父跟師兄怎么可能算計你呢,要怪,也得怪那,那……”
他本來想說柑香,可想了想,話又咽了回去。
不能跟柑香扯上關系。
他是真的怕這個師伯。
“說呀,怎么不說了?”官元霽見師兄無話可說,直接御風前往神華樓,找師父去了。
要算賬,也得從源頭開始翻!
不出意料,玄谷道長又閉關了。
……
……
關于嘉年與官元霽的這場切磋勝負,神華樓的修士們各執一詞。
有的說是嘉年運氣好,才能接下官元霽一劍,但他確實是贏了;另外一撥人反駁是官元霽未拿出去全部實力,金丹出劍,只是官元霽三成實力,嘉年不過是險勝。
還有人說這根本無法稱之為勝利。
因為嘉年手段迭出,方才抗下官元霽三成本事,真打起來,嘉年連十招都走不過。
吵嚷著勝負的都是些道齡不高的年輕人。
一些上年紀的道長們,對嘉年還是相當認可。
尤其是聚氣閣的李南淮道長,對嘉年的評價相當高。
“控火之法,俱盧洲年輕人中恐怕無人能出其右,至少神華樓沒有。”
連一洲最頂尖的煉丹大師都這么說了,一些年輕人再不服氣,也只能認了。
朝霽把這些爭論轉達給嘉年。
嘉年只是淡淡一笑,沒有放在心上。
他現在更在乎柑香給他的這樣東西。
木像神女,眉目如畫,栩栩如生,上面還有一種陽沒陰生的道意。
嘉年問朝霽,能不能看出來歷?
朝霽接過木像,上下查看一番,眼神復雜的說:“這是上古時期一個崇拜太陽的巫祝所祭祀的某位神靈。木像的材料是若木。遠古之時,太陽神駕車從東方湯谷升起,經過建木時是正午,到若木時是傍晚,在虞淵落下。光用料就已十分難得,更別說上面承載的道意。主人可以將它放在水府與火院之間,會是二者最為合適的中和物。”
“這么大方啊……”
嘉年感慨嘆氣。
看來毫末前輩那兩本書上的學問,他十分欣賞。
他手指輕叩桌面,如今五行本命物,只差土屬的了。
神華樓肯定不缺品相上乘的天材地寶,可嘉年不認為自己買得起。
光是丹藥錢,對方就已經十分照顧,做人不能得寸進尺。
他去送劍,本來就是柑香與神華樓之間的交易,錢貨兩訖,清清爽爽是最好。
嘉年自己也不想跟神華樓產生更多的糾纏。
接下來的幾日,嘉年著手煉化神女木像與完善絳府。
再過十日,他就要去往地外天送劍。
與此同時,牢山來了兩位客人。
一個陰神與一名儒生。
陰神是俱盧洲本地人,儒生是外地人,二人都來自南贍部洲。
他們先去拜訪了牢山的掌律祖師康攸,隨后儒生將陰神留在山上,獨自前往十方鬼域。
他在鬼門關登記,落筆只有三個字。
李常吉。
儒生一腳踏入鬼門關,天地間驟然響起一道嘹亮的雞鳴,游蕩在荒郊野嶺的孤魂野鬼們紛紛轉眼望去,矗立不動。
它們迷茫渾濁的雙眼像是被火燭點亮,恢復靈光。
在南方,有一個儒生緩步而來,腳下幽蘭露,如啼眼,草如茵,松如蓋。
長空云散霧開,天下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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