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人間守歲人 > 第252章兄弟相逢,來兩杯嗎?
  蒼山如列屏,陡峭曲折,山脊似青蛇攀嶺,集向一峰。

  大雨初歇,群山像是被冰冷色調的水彩重新涂抹過一遍,使得那條蜿蜒山脈愈發顯得青翠陰寒。

  聚集在山頂的濃白霧氣像是一頂圓圓的草帽,蓋住山的頭臉。視線隨著山脈走勢向西而去,便看到更遠處的山的輪廓隱沒在白霧當中,像是一幅水墨畫的留白,給人以似有還無的遐想。

  嘉年披了件棉袍,行走在去往祈涼山的山道上。

  成團的哈氣隨著呼吸,從他的嘴里吐出來,然后被山里冰冷的空氣同化。

  祈涼山,當真擔得起一個“涼”字。

  初春時節,草木生發,地涌陰氣而萬物回陽。

  山間寒氣本來就重,真虧慶哥還是個凡人時就到了這里。

  想來他最初可能會因為水土不服,沒少生病。

  小路蹣跚,多被茂盛的灌木埋沒,所以少有人行。

  而在另一條大道上,人多得像趕集一樣。

  火熱的人氣,硬是把山里的寒氣給趕跑,如同獅子滾繡球一樣,一腳踢飛。

  嘉年沒心情湊到人多的地方。

  他沿著山路一直走,偶爾瞥兩眼道兩旁的風景。

  路上雜草紛紜,偶爾有一兩顆野花骨朵從野草里冒出頭來,無力地垂著腦袋。

  托著水珠的草葉沾濕了他的褲腿。

  冰涼的空氣使嘉年的頭腦保持著清醒。

  他腳步忽然頓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容來,然后加快速度。

  山路盡頭,一道身影站在那里,等待已久。

  二人抬手重重擊掌,雙手握在一起。

  徐有慶眼中含淚。

  “小弟,終于來了。”

  他嗓音激動到顫抖,握著嘉年的手不松開。

  嘉年心里也是溫暖。

  他笑道:“才多久不見,慶哥越來越多愁善感了。”

  徐有慶拉著嘉年就往山里走,一面走一面問道:“一路上可太平,沒有遇到什么麻煩吧。”

  嘉年道:“還好。”

  “那就好。你還沒吃飯吧,走,咱們先去吃飯,吃完了,你可得把這幾年的經歷好好告訴告訴我。”

  徐有慶把嘉年拉到山頂,山上有一間蓋得十分大氣的豪宅,氣勢完全不輸山下官宦人家。

  門匾上書三個字:落草居。

  名字挺土,可規模挺豪。

  土豪土豪的,像是個暴發戶。

  嘉年笑道:“慶哥,你這可一點都不像居。”

  徐有慶笑道:“以前總是住那個小地方,上山之后好不容易攢下點錢,當然得買個大房子,不然怎么對得起自己。”

  嘉年眼里流露出笑意。

  慶哥沒變多少。

  門前有一個婢女,見二人過來便屈膝施禮,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掩不住的驕傲。

  “奴婢聽蕉,嘉年公子。”

  她一襲藕荷色衣裙,腰間系著紅色飄帶,顯得小蠻腰愈發不足一握,云鬢烏黑,眼睛大大的,嗓音甜糯,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十分討喜。

  嘉年抱拳道:“山澤野修,當不起公子一說,聽蕉姑娘喚我嘉年便好。”

  聽蕉眨了下眼睛,笑了笑,抬起手向里面做了個請的姿勢。

  “小姐已在屋內備好酒席,請二老爺與公子入席。”

  嘉年抱拳道:“有勞。”

  “走走走,去里面說話。”

  徐有慶扯著嘉年往里走。

  二人跨過大門,里面別有洞天。

  湖水蕩漾,清風徐徐。

  一座座綠草如茵的陸地擱放在湖水中,形成一座座沙洲,沙洲之上,雕欄畫棟,長橋如龍。

  移形換景,四時同住。

  好一個蔚為大觀仙家府。

  嘉年目露贊許之色。

  聽蕉不無驕傲地介紹說:“落草居內亭臺樓閣,村庵館齋共計十六所,每一方建筑都是我們山主請山上名家打造。”

  嘉年笑著點頭,然后對徐有慶說道:“慶哥,你那門臉還是太藏拙了。”

  從外面看已經夠夸張的建筑,走進里面之后,原來還可以更大。

  徐有慶哈哈笑道:“這叫廟小乾坤大,深藏不露。要的就是讓外來人被一個‘居’字迷惑,進來之后暈頭轉向,再聽我忽悠。”

  走過一條被命名為疊腰的曲橋,三人來到一所名為月滿西的樓前。

  階下立著一名美麗女子等候多時。

  她身著一襲橘色長襖,立在樓前階下,如同一棵喜人的橘子樹。

  聽蕉與女子微微欠身,然后飛快而安靜地走到門前,撩起簾子。

  女子臉若銀盆,粉面桃腮,發間多有珠寶金釵,端莊大氣。

  她先與徐有慶相視一笑,隨后多情杏眼掃過嘉年,屈身行禮。

  “祁連山薛質真,見過嘉年兄弟。”

  嘉年連忙回禮。

  “野修嘉年,見過薛仙子。”

  徐有慶一巴掌拍在嘉年肩膀,說道:“叫啥仙子,叫嫂子!”

  嘉年心中腹誹。

  人家還沒過門呢!

  心里是這么想,可臉上卻流露出欣慰笑意。

  他為慶哥找了個漂亮媳婦感到高興。

  薛質真嗓音軟糯,透露出一股大家閨秀的從容氣度。

  “酒席已經備好,請嘉年兄弟入座吧。”

  桌上有魚有肉,有雞有蝦,是鄉下人過年都不一定能在桌上看到的東西。

  聽焦往嘉年杯中倒滿酒之后,便退到一旁。

  薛質真歉意道:“嘉年兄弟是修道之人,本來是想給你備些山上蔬食,只是聽有慶說,你更愛吃這些。”

  嘉年臉色放松下來,眼底流露出暖意。

  他笑道:“這樣就很好了。小時候我們家過年,都沒有這么豐盛。”

  薛質真松了口氣,給嘉年盛了滿滿一大碗白飯,放到他面前,笑道:“多吃點,不夠還有。”

  嘉年也不再客氣,端起碗就往嘴里劃拉,然后再夾一筷子菜,就著大米飯,吃得噴香。

  薛質真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看了徐有慶一眼。

  還好沒有出錯,不然她非饒不了這家伙。

  徐有慶咧嘴一笑,然后也端起碗,跟嘉年一樣往嘴里拼命扒拉飯菜。

  薛質真桌上沒吃幾口,多是用方帕給徐有慶擦嘴,就廢去了好多功夫。

  薛質真說道:“慢點吃,別噎著,來,喝點酒順一順。”

  她親自給徐有慶倒酒。

  徐有慶端起杯說道:“小弟,咱倆走一個。當日在渡船上我就看出來了,你小子酒量不淺。你我久別重逢,得好好喝一頓。放心,喝多了也不打緊,你嫂子已經幫你收拾出一間屋子,醉倒了就在這里睡下。”

  薛質真勸道:“嘉年兄弟好不容易來一趟,哪有像你這樣拼命灌酒的,還有沒有點當哥哥的樣子。”

  徐有慶翻了個白眼,冷哼道:“你個娘們懂個錘子,男人的交情有多深,全看酒水有多足!”

  薛質真無奈。

  這家伙平日里打點山門事務、修道習法時周詳謹慎,可只要一沾酒,他娘胎里帶出來的那股匪氣就會冒頭。

  她打磨了他五年,依舊沒能磨掉半點。

  若不是修道之路漫漫,修士壽數遠超凡人,她都有點想放棄了。

  嘉年一口飲盡杯中酒,笑道:“薛仙子放心,我境界雖然不高,但酒量怎么著也比慶哥強點,無需擔心我喝多。只是到時候可能要麻煩仙子,把慶哥抬回房了。”

  “嘿!”徐有慶一樂,“這才喝了多點,就開始說醉話。怎的,游歷了幾個地方,漲了點見識,連帶著臉皮也厚了起來,吹牛皮都不打草稿。”

  嘉年抹了把嘴,說道:“是不是吹牛,咱杯里見真章。”

  “好!”

  二人開始拼酒,從杯到碗,再到大壇。

  最后兩人雙雙倒在了桌子底下,稱兄道弟。

  徐有慶叫嘉年哥,嘉年拍著他肩膀喊著弟兒。

  真真丑態百出,兩個活寶。

  薛質真無奈嘆息,拍拍手,喚來丫鬟婆子把兩人送到房間里休息。

  然后她出了門,打算親自去廚房,給二人熬些醒酒湯,等他們醒來喝。

  聽焦說這點小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哪里用得著小姐親自下廚。

  薛質真搖頭道:“我是照顧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兄弟,是一家人,意義不一樣。”

  聽焦撅起嘴巴。

  “小姐還沒過門,就讓他這般使喚起來,若真成了親,他還不更肆無忌憚?”

  薛質真皺起眉道:“不得胡說。”

  聽焦氣哼哼道:“本來就是!小姐與他成親,本就是屈尊下嫁。他要是真懂點事,就該好好伺候小姐。瞧他剛才對小姐呼來喝去的樣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還有他那兄弟,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小姐跟他客氣客氣,他竟然還真不客氣了!”

  小丫頭體格不大,嗓門倒是十分的響亮。

  二人到了院子里,她的嗓音在寂靜的夜晚中格外刺耳,好像生怕里面的人聽不見。

  “閉嘴!”薛質真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喝道。

  聽焦察覺到小姐真的生氣,立即噤若寒蟬,連忙跪下說道:“小姐,我錯了。”

  薛質真看著這個從小就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丫鬟,冷著臉說道:“徐有慶是我未來的夫婿,嘉年是他的兄弟,你必須尊重他們。”

  “是……”聽焦咬了咬牙,低頭答應,可心里還是不服氣。

  薛質真了解這丫頭的脾氣,除了自己之外,她連自己的兄弟都不放在眼里。

  跟她說了這些,估計也是轉頭就忘。

  所以薛質真打算下股猛藥,讓她知曉厲害。

  “你記住,如果以后再讓我聽到你對他們不敬的言語,家法伺候,完事后你愿意去哪兒去哪兒!祈涼山,沒有你呆的地方!”

  聽焦身體一顫,連忙磕頭說道:“奴婢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小姐莫要趕我下山。”

  山上修道之人被譜牒除名,其意義相當于山下凡俗被剔出族譜,死后不準葬入自家宗廟,只能成為孤魂野鬼。

  一般享有此待遇之人,無不是大奸大惡之徒。

  以祈涼山在西南的影響力,聽焦一旦被趕下山,方圓二十萬里之內,都不會再有仙家敢收留她。

  她剩下的出路,就只有當個野狗一樣的山澤野修,或者去往虎伏山另謀生路。

  這兩個選擇對她來說,比殺了她還要讓她恐懼。

  薛質真見她頭都磕破,不由得心一軟。

  “你起來吧,日后需勤克己自省。”

  聽焦垂首站起身,神色怏怏,跟在小姐身后。

  薛質真腳步輕挪,窈窕背影移向廚房。

  “我既然是你的小姐,你就要相信我的眼光。我的丈夫,絕非庸人。”

  房間內,徐有慶的呼嚕更加響亮。

  嘉年閉著眼睛,無聲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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