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秋風,吹拂一片落葉入樓。
周遲身前的地板上有些積水,秋葉跌入其中,發出極為輕微的一道聲響。
磨劍許久的周遲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從一側拿起一塊布條,將懸草劍身上的那些殘留鐵銹擦去。
如今,一柄飛劍,終于變回了它原本的模樣。
劍身雪白,散發著凜凜寒光。
隨意握住劍柄挽了個劍花,手感有些陌生,雖說還沒能和這柄懸草完全心意相通,但如今的進度,周遲已經十分滿意了。
等到再次踏入玉府境,把飛劍收入玉府之中日夜溫養,飛劍和他的聯系也好,還是品質也好,都會大幅度提升。
以劍氣淬煉飛劍,只要時間夠長,足以讓尋常飛劍,漸成神兵。
松開劍柄,將懸草重新橫放在膝間,周遲再次開始內視自身,之前他設想的是否能在玉府境之前將氣機轉化成劍氣,如果真要這么做,這里最大的問題就是在沒有玉府這樣的一個地方的前提下,如何尋到替代品。
當時周遲想到的是用竅穴作為替代品。
他引動氣機聚于神闕穴,然后一直在試圖把氣機轉化成劍氣。
這個過程和磨劍一樣漫長,從夏天到秋天,終于到了檢查成果的時候。
心念微動,周遲“看向”神闕穴,那個地方,如今就像是一方小池塘,四周不斷有水流匯入其中,而在池塘正中,正有漣漪浮現。
隨著周遲的念頭落到上方,那些漣漪散開,動靜變得越來越大,水面不復平靜,就像是在水面下方,有一頭什么兇獸,此時此刻正在蘇醒。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水面正中央,撞出一柄飛劍!
那柄飛劍整體流光溢彩,散發著雪白光芒,在撞出水面之后,瞬間化作一道白氣,離開此地。
周遲睜開眼睛,掌心翻轉,一道白氣就此緩慢浮現于掌心之中。
看著這道白氣,周遲瞇起眼睛,任由白氣在自己掌心亂撞,最后給自己的五指都撞出幾道細微傷口。
周遲看到這一幕,反倒是微微一笑。
這道白氣此刻看著雖說微弱,但實際上已經和尋常氣機有所不同,已經能夠勉強說是劍氣。
這么一來,就意味著,他的猜想完全正確。
氣機轉化成劍氣,并不非要玉府。
以往的東洲劍修,建造玉府之后,在玉府里將氣機轉化成劍氣,然后再將其發散出去,蔓延至體內各處。
而如今,周遲要反其道而行之,在玉府建立之前,以全身上下的竅穴為根基,以氣機轉化為劍氣,游走體內經脈。
等到玉府建造,以劍氣流轉進入玉府……
甚至在對敵之時,調動劍氣,則是不需走一趟玉府,就只是在就近的竅穴里調動,劍氣瞬至,很多時候,是能夠出其不意,甚至可以保命的。
換句話說,那野廟一戰,若是周遲是以竅穴里的劍氣驅動去對敵,當絕不至于如此被動。
許多時候,他都能占據先機。
總之,依著周遲來看,想要縮小和中洲修士的修行差距,他的路,就不應該沿著從前那么走。
他必須要有所變化,才能在下次再遇到中洲修士的時候,沒有那么被動。
野廟那一戰,不管是之前布下的劍氣陷阱,還是之后讓張選所謂的死里逃生,看似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但最大的問題還是在于那一戰的艱難。
早有布置,對方也輕敵,境界相當,幾乎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周遲,最后還是那般艱難。
其根本就還是修行上的問題。
玉京山遲早要面對,那么如何在對上那座中洲仙府之前,讓自己變得更強,便是周遲需要關心的事情。
有些事情,該做,自然是要做的。
低頭撿起身前的秋葉,周遲笑了笑,一葉落而天下秋了。
……
……
“應師弟,雖說你未能進入內門,但你下山之后,也不要走遠,我已經向師尊稟告了,若無意外,只需半月,你便可重新上山,雖說不是以內門弟子的身份,但能留在山中,始終是一件好事。”
唐師兄站在老松臺的那棵樹下,拍著應麟的肩膀,開口勸慰。
今年內門考核的確變得艱難了,往年只要境界足夠,只需要在本峰的內門弟子手上堅持一刻鐘,即可進入內門。
那些各自峰中的弟子,也幾乎會有意無意的放水。
而如今,不僅考核的人變成了別峰弟子,時間也從一刻鐘,變成了三刻。
在如此前所未有的嚴苛考察下,今年其實已經有不少往年能夠進入內門的弟子,紛紛都無法進入內門了。
至于應麟,則是一年之期滿,未能方寸圓滿。
按著他的天賦來說,本不應如此,大概還是之前的事情,擾亂了他的心神。
王師兄也說道:“應師弟,你只要自己不放棄,總歸會有些前途的。”
應麟滿臉苦澀,看向那邊老松臺,在他之后的那批弟子,已經有十數人境界圓滿,其中七八人,已經進入了內門,如今那邊的蒲團,只剩下了三五個。
依舊有個蒲團,孤零零的就在遠處。
收回視線,應麟苦笑一聲,“王師兄,唐師兄,我真能再次上山嗎?”
他如此一問,倒是讓唐師兄和王師兄兩人有些措手不及,那本就是他們隨口說的場面話,實際上,他們兩人都沒當真。
為了一個不能進入內門的應麟,別說在山中找師長求情有沒有用,即便有用,誰又會真的愿意為了他去浪費精力?
眼見兩位師兄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應麟就算再蠢,倒也是猜到了答案,他收起苦澀笑容,拱手道:“師弟祝兩位師兄在山中修行一日千里,早日成就道果。”
兩人沒有說話,只是微笑點頭。
他們已入內門,前途廣闊,早已經和應麟不是一路人。
應麟深吸一口氣,就此要扭頭下山。
可就在他扭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道身影往這邊走來。
正是已經有許久不曾露面的周遲。
應麟的眼睛變得有些紅,呼吸也急促起來,想起之前自己為了能讓周遲早早下山,使出的那些手段,結果那些手段用完,周遲能不能進入內門還不好說,但他卻已經被周遲言中。
他要比他更早下山了。
而且你平日都不離開玄意峰,偏偏在今日,在我要下山的當口,你忽然出來了,那不是為了看我笑話,還能是什么?!
之前你和孟寅輪流罵我,如今又特意來看我的笑話?
想到這里,他的心口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那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遲,你不要得意,我雖然先下山,但我會在山下等著你的,你留不下的!”
應麟紅著雙眼,盯著周遲的背影,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要不是還有殘存的理智,他甚至有可能沖上去撕咬周遲也說不準。
周遲轉過身來,看向這個之前找事的家伙,他不知道對方在想什么,至于得意,自己不過來老松臺領取丹藥,何來得意一說?
只是周遲這看向應麟沉默不語的樣子,又讓應麟當成了是勝利者高高在上的俯視。
這一下子,讓他本就崩潰的情緒更加崩潰,“周遲,你就是個廢物,你是不可能方寸圓滿,不可能進入內門的,你最后的結果,跟我一般無二!”
他歇斯底里怒吼,驚醒了在老松臺打坐的那位朝云峰師叔,那位師叔睜開眼睛,有些不悅地看了這邊一眼。
弟子下山的事情他早已經司空見慣,難以有什么情緒波動,此刻不悅,只是覺得那應麟太過聒噪,而并非同情。
“應師弟,下山吧。”
王師兄感受到了那位師叔的不悅,不愿意應麟繼續在這里逗留,雖說他所做之事,之前都是他們兩人指使,只是如今兩人已經進入內門,那樁事情,只能說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應麟不甘地看著周遲,此刻憤怒已經沖昏頭腦,哪里聽得下去別的,正要繼續說話,那邊周遲反倒是搶先說了一句,“何必這般氣急敗壞?”
他站在遠處,看著應麟,“做了狗,沒吃上骨頭也就罷了,現如今還要被人一腳蹬開,不去咬對不起你的人,對著我亂叫什么?”
聽著這話,王師兄和唐師兄的臉色都不好看,他們自然是那個讓應麟做狗,然后又一腳將他踢開的人。
“不管怎么說,你跟我一樣,都是廢物,都是廢物!”
應麟哈哈大笑起來,他沒辦法反駁周遲,但如今癲狂的他,只想讓周遲也體會他這樣的痛苦。
“誰……跟你一樣都是廢物?”
忽然,周遲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你難道不是……”
應麟看著周遲,話剛說了一半,便看到周遲已經轉身。
他看向那位朝云峰師叔,說道:“師叔,弟子今日要參加內門考核。”
聽著這話,不僅是那位朝云峰師叔,其余的弟子也好,還是應麟也好,都愣住了。
他甚至說不出剩下的半句話。
人們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周遲剛剛說了什么?
他要……參加內門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