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山中傳來一道鐘聲,緩緩在重云山蕩開,弟子們聽到了聲響,卻不在意,只是該修行,還是修行。
該做別的,便繼續做別的。
他們自然知道這是有外門弟子考核通過,成為了內門弟子的意思,但這并不值得太過在意。
老松臺那邊,幾個外門弟子的神色都有些復雜,尤其是當他們看到了重新回到老松臺的陳平,而沒有周遲的時候,神情便顯得更復雜了。
“師叔……”
有弟子忍不住開口,想要詢問周遲的情況。
陳平看了他一眼,對方也就不敢再繼續開口。
但沉默片刻之后,陳平忽然笑道:“周遲已進入內門,你們要多加努力,爭取趕上他啊。”
聽著這話,弟子們都沉默不言,他們絕沒有什么欣喜表情,而是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陳平卻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些得意。
山腳處。
已經被趕下山的應麟站在這里,本意是在等之后周遲下山,但他卻聽到了那道鐘聲。
“不可能……”
他喃喃開口,一臉的不可置信。
但不管怎么看,今日參加內門考核的,也就只有周遲一個,除了他之外,真的沒有旁人了。
從時間來看,也對得上。
想到這里,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一雙眸子,也再也沒了光彩。
“周遲……”
他念叨著周遲的名字,失神地跌坐下去。
天邊有些黑云聚集,冷風吹拂。
正好下了一場秋雨。
……
……
周遲返回玄意峰,腰間已經掛上了屬于內門弟子才有的篆錄腰牌,有了這塊牌子,之后他出入山中各處,除去一些極為重要的地方之外,不會有人阻攔他。
想要領取修行份額,憑著這塊牌子也就可以。
可以說有沒有這塊牌子,在這座重云山來說,那就是天壤之別。
山上一直有大家心照不宣的說法,內門弟子才是弟子,外門弟子……從來不算重云山的弟子。
周遲原本是準備直接返回藏書樓那邊的,但想了想之后,還是決定先來大殿這邊,找裴伯。
參加內門考核的事情,本來事先要向峰內稟報,成了自然也要返回峰內回報,但如今這玄意峰,師姐柳胤不在山上,峰主閉關,周遲能找的人,也就只有那看著不靠譜的裴伯了。
在大殿前,周遲碰到了裴伯。
這個老頭兒,坐在一棵桂樹下,正在愜意地抽著旱煙。
至于四周的落葉,在裴伯眼里,只要他看不見,那就是沒有。
反正山里也沒有人來找他的麻煩,這些落葉掃不掃,能有什么關系?
“裴伯。”
周遲走到這邊坐下,說了自己已經通過內門考核的事情。
裴伯聽完之后,這才滿意的吐出一口煙圈,“這說不說其實也沒啥,我早就知道你肯定能通過。”
周遲一怔,問道:“何以見得?”
“直覺。”
“……”
周遲覺得自己不該問。
裴伯笑呵呵看著周遲,“你真當我沒些本事?我要是真沒本事,能在這玄意峰掃這么多年地?”
周遲看著他,“裴伯,我覺得,真有本事,是不是早就不用掃地了?”
“咳咳咳……”
裴伯被周遲這句話嗆得咳嗽了好幾聲,這才有些幽怨地看向這個玄意峰的又一個內門弟子,“小子,我給你個忠告,有時候說話,不要這么直,很容易沒朋友。”
周遲笑了笑,沒有反駁。
裴伯笑了笑,“既然通過考核了,去那邊大殿里看看吧,那里供奉著玄意峰的歷代峰主和出彩的人物,看完之后,記得出來上三炷香。”
周遲點了點頭,走進了那座第一天來玄意峰就看過的大殿,只是那個時候他不過是個外門弟子,還沒有資格進去。
但如今,可以了。
他踏入大殿,發現這里的陳設極為簡單,除去一方極大的供臺之外,從左到右,就只有十幾幅畫像。
那上面畫著的就是玄意峰的歷代峰主和出彩人物了,畫像右下角都有名諱,倒也不至于讓弟子不知曉這誰是誰。
但實際上,重云山其余三峰的這個環節,都是峰中長輩領著來看的,一邊看,自然會一邊介紹那些前輩們的事跡,哪里會像是玄意峰這樣,讓弟子自己去看?
周遲大概瀏覽過這些前輩畫像,最后視線落到了最中央,那里有一張畫布。
之所以說是畫布,而不是畫像,那是因為上面沒有畫什么。
山水也沒,人也沒。
什么都沒有。
周遲多看了那張畫布幾眼。
這樣的大殿不算新鮮,幾乎每個宗門都會有,但是會掛一張空白畫布的,只怕大部分宗門都不會有。
可周遲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因為在祁山,也有這樣這么一張空白的畫布。
那年他第一次進入那座大殿的時候,也很好奇詢問自己山中長輩,但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得清楚。
如今玄意峰也有一張?
周遲想著這件事,從大殿里走出來,在那香爐里上了三炷香。
重新來到裴伯身邊,他正磕著自己的煙槍。
“裴伯,山上的事情你什么都知道?”
周遲開口詢問。
“那是自然。”
裴伯點點頭。
“那張空白畫布是怎么回事?”
周遲直入主題。
“你問點別的。”
裴伯老臉一紅,有些埋怨道:“你這個問題,你別說我,你就是把整座重云山的人都問一遍,只怕也沒人知道。”
周遲哦了一聲,也沒多說。
“這就信了?”裴伯看到周遲這樣,反倒是有些錯愕。
周遲說道:“有什么不信的。”
裴伯收起煙槍,嘆了口氣。
“對了,你進入內門之后,按理來說,是可以在峰里選師父了,只是御雪那丫頭一直閉關,你這小子,可就沒了師父。”
玄意峰就這幾個人,柳胤跟周遲同輩,境界不夠,唯一的長輩,就是峰主御雪了,只是這位峰主,一直閉關,只怕到現在都不知道,山里還來了一個新的弟子。
“沒有師父,不是還有裴伯嗎?”
周遲隨口一說,修行一道,名師指導確實有用,但其實還是輔佐,實在的還是需要自己下苦功夫,在祁山,他就沒有師父,還是一步步修行到了天門境,而且還是祁山的內門大師兄。
所以師父對周遲來說,的確不算重要。
“你這小子,難不成看出來了老夫的不凡?”
裴伯忽然認真起來,看向周遲。
周遲也轉過頭來,看向裴伯,“裴伯……難道,你真是那等隱世大能?”
裴伯笑著搖頭,“不是啊。”
周遲閉了閉眼,心想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裴伯,我覺得你啊,可能這不凡之處,只有嘴了。”
周遲嘆了口氣,起身朝著藏書樓走去。
裴伯在他身后嚷著,“你這小子,你別看不起人,就算你想,也不見得真有資格!”
周遲招了招手,沒回頭。
……
……
回到藏書樓,周遲站在那木梯前,瞇了瞇眼,終于朝著木梯走了上去。
二樓要內門弟子才能進入,那邊布置有禁制,只有拿到內門腰牌之后,才能進入。
而在二樓,便有著玄意峰的鎮峰秘籍。
玄意經。
周遲走上木梯,來到二樓。
這里的布置同樣簡單,一個個書架就這么放在地面,上面堆滿了典籍。
而在所有的書架最前面,窗邊,有一張木桌。
木桌上,有一本薄薄的冊子。
周遲來到木桌前,低頭看去。
那本看似尋常的冊子的封面,寫著三個字。
玄意經。
周遲深吸一口氣,臉上有些激動的神色。
從一開始,他就是為這本劍經來的。
他的那本羊皮冊子里,至今都夾著一張紙條。
那是他曾經唯一的朋友阿岳寫給他的。
那上面說了兩件事,其中一件便關乎玄意經。
他修行的祁山劍經,原來只有一半。
而另一半,是玄意峰的玄意經。
這件事情,被祁山初代宗主寫在手札里,但不知道為什么,不曾給后代繼任宗主說明此事,直到這一任的宗主機緣巧合找到了初代宗主的手札,這才知道了這件事。
周遲的朋友阿岳,偶然知曉了這件事。
然后他告知了周遲。
而這件事,那位祁山宗主尚未向祁山宣告,祁山便遭遇了滅門之禍。
于是知道這件事的,如今只剩下周遲了。
祁山劍經只有一半,便能讓祁山成為東洲一流的劍道宗門,那若是完整的呢?
周遲正是想到這一節,所以野廟一戰之后,才會那么果敢地自廢修為,重新開始。
而如今,他終于看到那本玄意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