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675章 九口井
  酒鋪不遠處,劉景濁蹲著喝酒,荊浴佛居然主動湊了上來。

  四月戰場上荊浴佛受傷不淺,一眼就看得出還有暗傷。

  那種翹在舌尖上的中原官話,聽得劉景濁腦瓜疼。

  他只得笑著說道:“你說越地方言,我聽得懂。”

  然后不遠處一個金丹境界的年輕人,瞪大了眼珠子看向這邊,估計他心里在想著,這話好聽歸好聽,怎么一句聽不懂?

  九洲方言,中土官話走哪兒都差不多能讓人聽懂,北邊兒說話都還罷了,南邊方言,好聽是好聽,但就是聽不懂。

  荊浴佛說道:“彭知命沒了,富柏山沒了,我也就跟他們關系還算可以。下一個,恐怕就輪到我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彭知命一直在求死,用他一命換了三個年輕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荊浴佛忽然說道:“我從來不恨景煬王朝,只是我不能去面對它。”

  說著,他灌下一口酒,感慨道:“說真的,我覺得景煬王朝滅南越,滅的好!起碼在景煬王朝,老百姓受朝廷欺負不會太多吧?”

  劉景濁想了想,開口道:“仗勢欺人不會少,但絕不會太多。景煬王朝不會沒有貪官污吏,但也絕不會太多。怎么說呢,從太祖到現在,歷代皇帝都明白一個道理。”

  荊浴佛好奇問道:“什么道理?”

  劉景濁笑道:“寧得罪世家,不得罪百姓。”

  荊浴佛哈哈一笑,“說的對。”

  劉景濁忽然轉頭,問道:“你是一方渠帥嗎?”

  荊浴佛沉默了片刻,扭過頭,問道:“假如真的是可以用符水治病,吃飯前只要跪在米缸前祈禱,米便不減反增,且能一直如此,會怎么樣?”

  劉景濁淡然道:“那就沒人種地了,都跪求教祖,吃菜滅魔就好了。什么時候全天下都這樣了,那就是人族滅亡之時。相比歸墟戰場,這個其實更可怕。”

  荊浴佛點了點頭,笑道:“我是渠帥,而且各洲之地都有東西南北四方渠帥,合計三十六人,我是其中之一。從前,我是明教虔誠信徒,吃菜滅魔,忠于教祖。”

  劉景濁問道:“從前?那現在呢?”

  荊浴佛笑道:“老廖的云吞,肉餡兒的。”

  劉景濁笑出了聲,起身拍了拍荊浴佛肩膀,輕聲道:“別存死志,人間劫難遠不止如此。不是非死不可的時候,最好還是別求死。”

  荊浴佛笑道:“最早來拒妖島的,都是心系天下的真正戍邊人。后來的,像我這樣的,都是失意人。現如今瞧著是人多了,可沒了那種意思了。”

  說到底就一句話,真正為戍邊而來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道:“不是這樣的,你還是沒想通。”

  說著便扭頭離去,因為吳業提著酒往這邊走來,劉景濁不想繼續待著。

  看著劉景濁提著酒葫蘆走了,吳業無奈苦笑,打開酒壺自己喝了一口。

  看來想上戰場,沒那么容易啊!

  北牢之中,劉景濁一場架剛剛打完,安子與人皇,各自鼻青臉腫。

  一場架真就打了一個多月,劉景濁氣才消。

  左珩川笑呵呵取出兩枚丹藥,問道:“打夠了沒有?要是還沒有,我丹藥管夠啊!”

  這倆人,雖然沒用靈氣,但瞧著都很盡興。

  各自吃下丹藥,鄭紅燭問道:“這不是挺有沖勁兒嗎?說一句龍丘棠溪,跟我死磕到現在?”

  劉景濁冷聲道:“你要再敢說,我還跟你死磕!”

  鄭紅燭笑道:“修行,急歸急,但有個道理你要懂。”

  劉景濁抬頭看去,鄭紅燭輕聲道:“行則行,停則停。一步登樓想都不要想,你的登樓境界不是能靠自身修出來的。”

  泥丸宮中的那道封印,也不是他劉景濁自己能揭開的。

  劉景濁點了點頭,“明白了,不強求登樓了。”

  鄭紅燭氣笑道:“那你等什么呢?破境去啊!”

  劉景濁點了點頭,“我是一竅不通,不是通了一竅。”

  話鋒一轉,劉景濁問道:“今日幾月初幾?”

  左珩川答道:“丁未五月初九。”

  劉景濁笑道:“周歲四十,虛歲四十一了。”

  邁步往外走去,自身那座天地,已然風起云涌。

  有個身處雷澤之畔的少年人,不知何時已經搭建出來一座草廬。

  見有人背劍至此,少年笑著說道:“好久不見啊!想明白了?”

  背劍青年笑道:“我自進那無門之門以來,好像就是一身力氣沒地方施展。跟安子打了一架,忽然間有一點點想通了。”

  人永遠舉不起來自己,我在我山中,看得越清,就是看得越濁。

  而眼前少年,是另一個我,另一個在看我的我。

  少年人笑著抱拳:“保重。”

  劉景濁抱拳回禮,笑道:“有什么好保重的,這不是每日都在見面嗎?”

  少年人點頭道:“也是,只需捫心一問,你我自會相見。劉景濁,這才是求真我。”

  背劍身影朝前一步,與少年人身影重合。

  一時之間,天幕風起云涌、雷霆竄動。

  也就是此時,劉景濁忽然明白自己為什么觀想不出來一座樓閣了!

  我這黃庭宮,便是樓閣所在,早在樓上,又如何登樓?

  開天即登樓!

  不過暫時做不到。

  戍己樓上,劉景濁忽然說道:“一線五六戰場回退五百里,四六戰場回退三百里,三七戰場回退百里,擺個口袋陣。”

  杜神轉過頭,沉聲道:“這樣一來,邊緣戰場會壓力很大的。”

  劉景濁搖頭道:“不,壓力會在中間。”

  此時眾人忽然注意到,沙盤之上有個紅點,在以極快的速度往東去。

  柳初言大喜,問道:“重回真境了?”

  劉景濁笑道:“到了真正求真我,煉虛也就一氣呵成了。”

  一道渾濁劍光落地中島,老規矩,扛起城樓,再次往東。

  劍光雖渾濁,但炙熱無比,沿途往東,近千里之長的劍光幾乎是橫切過去的,所到之處登樓之下的妖修當場便會被攪碎。可那劍光過人身卻不傷人。

  劍光掠過五六戰場,到一萬七千里處,丟下城樓。

  正好身處城樓不遠的一頭登樓妖族破口大罵,這狗日的又來了,又得跌境!

  劉景濁站立城樓,劍氣肆虐幾百里,但凡妖修,煉虛之下連他的劍氣都承受不住,當場便被攪爛。

  朽城城頭,不差先生皺眉道:“最不愿看到的還是來了啊!妖族天生的克星。本就殺力極高,雙花琉璃身的體魄加上這煉虛境界,已經有登樓戰力,且凡是妖族對他,就要受其壓制。此時此刻,他站在海上,對于我們來說,是比龍丘棠溪或左春樹更可怕的,除了身上有符箓的那十個,只登樓境界,與他交手必死!”

  禍斗卻是一笑,“得虧只是煉虛,要是破境登樓,他真敢殺上朽城來。”

  話鋒一轉,“身懷遠古雷霆,又是大地之皇,天生克制妖修鬼修以及一切邪祟,沒法子的事兒。”

  說著,忽然一皺眉。

  因為玄衣已經直沖劉景濁而去了。

  不差先生笑道:“他們十個有符箓在身,倒是不會被壓制。”

  此時海上城樓,玄衣懸在水上,劉景濁雙手各持一劍,站立城樓之前。

  劉景濁微微瞇眼,低頭看去,笑問道:“玄衣,這個名字不太好。有件事我一直挺想問問你,你前世生在北邊俱蘆洲吧?那你身上的蛇呢?”

  然后,劉景濁已經祭出那尊只百丈高的法天相地。

  玄衣深吸一口氣,舉劍指向劉景濁,沉聲道:“這輩子,我不是誰腳下的奴隸了!還有,你不是他,差得遠!”

  朽城那邊,不差先生好奇問道:“你們?”

  禍斗沉聲道:“都是遠古真神的奴隸罷了。我在南海洪勝山被火神擒拿,他是劍神橫掃俱蘆洲時,踩在腳下的玄武!”

  頓了頓,禍斗說道:“浮屠洲那邊,差不多準備好了。”

  只是牽制人間最高處十二人的事情還沒準備好,否則……呵呵。

  戍己樓上,杜神問道:“多久換防一次?”

  劉景濁搖搖頭,“這次上去,仗打完之前就不下來了。現在那十個家伙用吃屎的力氣都別想殺我,但他們身上都有能抗住我壓勝的符箓,我也很難殺他們。我會只在城樓留下本體,兩道分身在各個戰場上馳援。”

  而此時的浮屠洲戰場,新鹿王朝、朱雀王朝、景煬王朝,三大王朝夾擊,對方一直在退,看起來,好像很快就要結束這場滅洲之戰了。

  在某處深淵,就是關押金鵬的地方,其實一直有九口井,但這九口井,有六口是枯井。

  有個黑衣青年落地此處,手中拿著一枚漆黑令牌。

  金鵬都懶得睜眼,但長潭卻一用力,捏碎了令牌。

  束縛金鵬的紫氣鎖鏈,在令牌破碎之時,同時消失。

  金鵬再睜眼時,已經化作人身,修為盡數恢復。

  他皺著眉頭,沉聲道:“你要放我?”

  長潭沉聲道:“父親,說實話,我不想放你,我是沒辦法。哭風嶺是大先生一手建成的,我跟師傅的命門在他手上,他要我放你,我不得不放。”

  金鵬沉聲道:“戰事如何?”

  長潭苦笑道:“兵敗如山倒。”

  話還沒說完,金鵬一把抓起長潭,瞬身躍出深淵。

  兩人出去之時,無盡深淵兩側便有不斷巨石掉落,很快人間再無此處深淵。

  長潭皺眉道:“父親!你要干什么?”

  金鵬冷聲道:“當然是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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