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708章 已近尾聲(一)
  壬子年正月初一,換防之日,戍己樓東移七千里。

  一樓單獨摘了出去,起了個很俗氣但很直白的名字,換功樓。

  二樓作為寶庫,一樓則由八根柱子支撐,并無墻壁,且從海岸延伸過來的橋,是正對一樓最中間。

  這都是宋元青的意思,他想戰場上下來的人,都能經過這條路,堂堂正正返回拒妖島。

  準備好一切后,孟修竹走過來,輕聲道:“回去陪陪泉兒姐姐跟寒蟬吧。”

  宋元青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們了,回頭我值守,你們去休息。”

  一樓現在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加上宋元青就只有四個人了。還有劉沁、孟修竹跟妖月憐。

  夏檀煙跟楚廉走了,現在姬泉也要走。

  一樓修士不用上戰場,境界都太低了,收到撤離通知才是怪事呢。

  可如今島上,年輕天驕撤離的都已經差不多了。

  但同時還有很多人登島。

  東邊的綠塢湖,在姜柚去過一次之后,山主蒲慎便在交代山中之事,就在不久前,剛剛隨著綠塢湖渡船落地新島,此時在刻錄身份銘牌了。

  還有一位老修士,因為糜皖已經返回飄搖城,那位曾經買了劉景濁符箓,轉手就高價賣出的悲春崖老宗主,也登島了。

  好多年輕人撤離之后,換來的是一座山頭兒的山主或是祖師。這點并無人強行要求,但他們還是來了。

  所以看似在撤離,實際上,登樓巔峰與合道修士,在增加。

  此時霍無覺站在歪脖子樹下,看著馬三略,嘆息不止。

  兩人交情不錯,所以見面就掐架。

  霍無覺沒好氣道:“你吃飽了撐著的,惹那個瘋子干什么?”

  馬三略無奈道:“我什么時候惹過他啊?我他娘的路過而已,冷不丁就被一劍砍落,我招誰惹誰了?”

  霍無覺氣笑道:“害得我差點兒都挨了一頓打。”

  馬三略淡然道:“你老東西,活該。”

  霍無覺擺了擺手,懶得追問了,便問道:“如今島上,多少合道?”

  馬三略淡然道:“七姓六個,另外有漁子、老鬼、景歡、你我、藥廬裴搗,劍修牧沉橋,算下來,十三人。”

  原本是十四個,現在死了一個。

  霍無覺點頭道:“想必還會來人的。”

  他走過歪脖子樹,輕聲道:“行了,忙你的吧,我先走了。”

  結果馬三略說道:“他在海上,已經好幾年了,替身如今都到了海上,不曉得還留在島上替身了沒有。”

  霍無覺只是說道:“我隨便逛一逛就行了。”

  戍己樓上,二樓三樓一切照舊,但劉景濁獨自站在三樓露臺,就站著。

  此時大批修士正在奔赴前線,清一色的往東。但子時一過,就是清一色的后撤了。

  趕去戰場的修士,都要抬頭看了一眼戍己樓,大多數人會微微一笑,繼續趕路。

  連惜命樓都東移至此,那就說明,快要決戰嘍。

  子時一過,修士換防,大把人開始往西撤回。

  還是一樣,都會看一眼戍己樓,也是在看平平靜靜站立二樓的劉景濁。

  人皇劉景濁,戰場最前與最后都有,沒什么比這更讓人安心的了。

  東門笑酒走上露臺,看了下方一眼,微笑道:“我們宗主快到了,五月就在青椋山,估計晚一兩天就會登島。”

  劉景濁一皺眉,“他來做什么?破境合道了?”

  東門笑酒搖頭道:“當然沒有,他跟徐姑娘一起來,說要把喜糖給你帶來,非讓你大出血不可。”

  劉景濁轉過頭,沉聲道:“你傳信給他,讓他想清楚。他們來了,我……只能安排他們去最危險的地方。”

  東門笑酒笑著說道:“按照龍丘陽厲說的,我們這些人,就是讓你指揮去赴死用的,你要是用不熟的人而不用我們,那才是真正的瞧不起人。”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伸手按住鼓皮,輕聲道:“去換龍丘陽厲吧。”

  溫落走到露臺,問道:“真就一點聯系不到本體?”

  劉景濁點頭道:“本體不會有事的,除非對方放出來跟左春樹那般的天驕,否則即便是尋常合道下場,只要是妖族,我其實也不怕,說不定還能斬殺。”

  溫落咋舌不已,又問一句:“那你其實一直在藏拙?”

  劉景濁搖頭道:“不算是藏拙,我比較奇怪,因為有些事情,其實已經在登樓巔峰的位置,但少了個名分。合道妖修,壓制之下,也就能用出個登樓巔峰的實力,所以我對上合道大妖,多半是勢均力敵。但人族合道,我是沒有一丁點勝算的。”

  頓了頓,劉景濁接著說道:“那道金缽能拔高妖修境界,我壓對方境界,金缽拔高對方境界,一增一減,他就能以本來境界對我了。但應該代價不小,要不然就會讓那些個天之驕子圍殺我了。”

  事實也是如此,金缽之下,劉景濁已經斬殺那一體兩魂的妖族劍修不下十次,但次次斬殺之后,他總是會恢復如初,就像金缽之中藏了無數軀體,無數魂魄,只要被斬,就能即刻造出來一個人。

  此時金缽之中,本體舉劍再次將其斬殺,但頃刻之間,又有一道身影,憑空出現。

  累的慌。

  他摘下酒葫蘆抿了一口酒,喘著氣問道:“王朋甄啊?還是吳隹?還是說有個人把你們倆縫在了一塊兒?”

  既然不答話,那就只能再斬了,我就不信了,殺你百次殺不死,殺你千次還不死?

  朽城之上,禍斗與陳晚渡并肩站立,城下妖如潮水,不斷朝著西邊涌去。

  陳晚渡扭頭看了一眼后方,渡船也在不斷運送登樓修士。

  沒什么戰術可言,死了繼續補上,就是這樣,他劉景濁一時半會可出不來,十年來積攢的數千登樓魂魄,花費重金買來的數千軀殼,又有金缽加持,你劉景濁一天砍死十個也要砍上三百天!

  這三百天里,休想騰出手支援,但三百天后,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陳晚渡嘆息道:“你這是掏空家底兒的打法啊!十個人換對方一個人,一百登樓,三個月就全打光了,這么打個三百天,整個八荒的登樓修士會被你全打光的。”

  禍斗淡然道:“第十境而已,即便不是造出來的,八荒也有三千!”

  這是攢了八千年的老底子,三千登樓三百合道,三十開天門。

  即便放在外界,也是了不得的一股子勢力。

  可這是一座八荒的全部底蘊。

  不說別的,光是合道數量,就是九洲的數倍了。

  這場仗,打了三千多年,要到尾聲了。

  此后,戍己樓三樓處,劉景濁拖來一把椅子,再不挪動。

  二樓沙盤,戰船、劍舟的光點,每隔幾天就要消失一道,木傀儡損耗最大,幾乎一天就要折損一具。

  即便如此,一個月還是要死傷一尊登樓。

  戰場重心,已經轉移到了南北兩處島嶼。

  劉景濁知道,這是不想給自己留時間了。

  安子前輩,沒有兩年了!

  北邊島嶼,三位登樓修士,硬抗對方近十登樓。

  換防登場近半月,三人就鏖戰了半月。

  別人都是一身血,唯獨林禽,看起來就是頭發亂了些,并無大礙。

  他本身就愛穿一身紅衣裳。

  但此時,這位林宗主褪去上衣,眾人這才瞧見,原來死娘娘腔,早就傷痕累累了。

  林禽吃下一枚丹藥,破口大罵:“娘的!一幫畜生,往死了沖是吧?”

  朱霞浦看了林禽一眼,笑道:“這下我終于相信你是個純爺們兒了!”

  一道木傀儡被斬碎,林禽二話不說,提刀朝前。跑起來總是顯得扭捏,可朱霞浦越看越覺得這他娘的,純爺們兒!

  幾年來建造的百具木傀儡,近三百艘戰船,四十余劍舟,都已經停在了戍己樓下,隔不久便會有木傀儡與戰船離開,直往東去。

  南邊島嶼,吳業擦了擦嘴角鮮血,死守島嶼,嘴里還呢喃著什么。

  島不能丟,我也不能死。

  其余六處戰場,登樓修士廝殺在最前方,木傀儡、劍舟,不斷有劍光掠出。

  高圖生領銜的七位人族天驕,與妖族那七劍廝殺在一塊兒。

  玄衣也有人對付,但不是左春樹了,而是手提鑌鐵棍的陶檀兒。

  從一開始,陶檀兒就盯住了玄衣,因為是他殺了李湖生!

  左春樹與沈白魚,還有秋暮云以及白浚儀,游走于各個戰場,只管救人殺妖。

  因為最晚明年的這個時候,大家都要走。

  看現在這幅情形,說不定他劉景濁會讓大家提前走也不一定。

  等到又一個換防之日,墨廬之中一個年輕姑娘,坐在換功樓下,邊掉眼淚,邊寫著這個正月里戰死的人的名字。

  寫了這幾年了,從沒見過哪個月死了這么多人的。

  戍己三樓,劉景濁拿起鼓槌,重重敲擊鼓面,鼓聲響徹拒妖島。

  “原定下月上場之人,即刻準備趕赴戰場,輪休下場的登樓修士,隨時準備,聽令上場。”

  酒鋪前方那條路,上一刻還醉醺醺的人,下一刻已經在趕赴東邊。

  坊市一處鋪子里,有個年輕女子瞧見了一支玉簪,愛不釋手。

  可此時,鼓聲先至,人聲后來。

  女子便將玉簪別在頭上,笑道:“這次就不給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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